董史两位大人的死,确实在大臣中造成了一种恐慌。如果柳元卯和左师茂的死,可以看作是对泄密者的惩罚,是死有余辜的。那么董史那两位大人的死就不免有些过了。懂些内情的六个学士便有些闲不住了。
当甲文甲骨两位学士造访蓝秀老的府邸时,说过,同僚们已经询问过我俩多次了,我们只推说不知。但听他们的口气,都是在怀疑君上。蓝老,其实董史两位大人的死,我们的想法和他们是一样的,因此特地来向你求个明白的答案。
蓝秀老很慎重地说,这事事关重大,不是自己这个老头就能理清楚的,还需将其余几个学士召集过来一起商量。这样吧,我正想也就此事问询蔡老的意见,我们一同去拜访他如何。
于是,蓝秀老与甲骨先去了蔡叔滑府上,而甲文则去叫管溪梧与谋允元了。
这几个人陆陆续续到了蔡叔滑府上,蔡叔滑将他们安排进了一处园子,那里种植了许多葡萄。葡萄架下已经摆放了几把椅子。葡萄藤长势很好,将那些竹架子都跑满了。再加上那些葡萄叶,一摞摞的葡萄,将葡萄架下的空间映衬的很暗沉。
“诸位先说说自己的想法。”蔡叔滑背靠着一条粗大的葡萄藤立着。
“还商量个什么劲,很明显是王上的手段嘛。”谋允元咧着嘴说,“不过我觉得杀的好,这几个人坏透了,多杀一个,世道就清平一分。往昔,这个管刑律的死胖子可冤枉了不少人,我就是想管都管不了。只有白白的看着一个个无辜的都进了牢狱。现在好了,王上要管了,有能力管了,都把他们一个个抓去砍了脑袋才好。还有那个管钱粮的史大人,你如果仅看他的脸,你绝不会想到他贪了那么多银子。可惜,他死的太便宜了,王上都没定他的罪,看着那些金子银子还在他的府上,我就不舒坦,是很不舒坦。”谋允元抱怨了一大段,他浑身冒火,恨不得在场的那五个也和他一样。
“谋大人,事情可没那么简单。”甲骨甲文两兄弟说道,“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我们也不会找蓝老了,更不会来打扰蔡老了。这董大人,史大人死了,确实死的好,我做梦都想他们死,但他们就这样死了,我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不高兴的。”谋允元不服气。
“你想想这董大人,史大人怎么死的。”
“还怎么死的,被人砍了脑袋呗。”谋允元望了那两个一眼,很不满意。
“那王上有定他的罪没有。”
“要定个卵的罪。”谋允元骂道。
“问题就在这里。这董史二人还没定罪,人就死了,那要刑法何用。这两个人的罪名没有公诸于众,就这样死了,倒还像是被冤死的,反倒要我们给他们伸冤了。这董史真是好造化,黑黑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洗白了?不但他们的罪沉了,还平白得了朝廷的赏赐,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甲骨甲文显然料的比谋允元更深远。
“怎么会这样,这两个该死的倒和我们一样清正了。”谋允元傻了,开始谩骂起来,“这两个好死不死的,怎么不是吃饭被噎死了,洗澡被开水烫死了,偏偏被不明不白的杀了。”
“还有更严重的呢。”蓝秀老笑道,他打开自带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什么,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谋允元走到蓝秀老身边,俯着身子,狠狠地盯着他。
蓝秀老抹了一下嘴,大呼了一声过瘾,“你想这董史两个大人就这样死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最先怀疑谁。”
“当然是我们王上了。”谋允元仍旧俯着身子,想当然道。
“嗯。这两个大人和宰相是一路的。如果柳元卯和左师茂两个人看起来和丞相瓜葛不深,有些人猜不到外,那么董史这两个人的死就很明明白白了。”蓝秀老语气加重了,“他们都在怀疑王上。”他请谋允元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又饮了一口酒,“那么我们说是君上杀了他们两个好了。但王上在没有宣告他们的罪行之前,就这样悄悄的把他杀了。那么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会想,王上将律法置于何处。不经审问就将人随便杀了?我还与丞相有些瓜葛呢,那么王上会不会又悄悄将我杀了?这是一种恐慌。”他盯着谋允元说道。
“没错,就是恐慌,”蔡叔滑接着说,“王上就这样无视律法,想杀人就悄悄给杀了,那他和夏朝的桀,商朝的纣有什么分别。臣子如果有了这种恐惧,你说他们会自然而然的倒向谁。”
“丞相。”谋允元这回真正震惊了,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不安地围着这几个人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言不发的管溪梧身前。他紧紧握着管溪梧的双手,“溪梧,你说本来简简单单的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这是一个阴谋,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他放开了管溪梧的手,转而不住地拍打着脑袋。
“不错,诸位,这是一个阴谋,这是丞相的一个阴谋。”他背负着双手,目光深邃而平静。
“你快说说看。”谋允元催促着,神情很是急切。
“董史两位大人的死,你们说最大的受益人是谁。当然是丞相。他大张旗鼓地造势想表明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我们会觉得奇怪吗。”他的话更像是启发式的。
“嗯,今日里,他给董史两人的府里送了整整十二辆马车的物资。丞相的这一招可真是高明。”蔡叔滑说道。
“那马车从我府门前经过的时候,我真是烦死了,真想冲过去,将它们的轮子全给卸了。”谋允元愤愤地说道。
“虽然王宫里也送了些,但和丞相的大张旗鼓想比,不免落了下风。”
“王宫里没什么消息吗。”管溪梧问道。
“王上那边很平静。”甲骨说道。
“王上可真沉得住气。”蓝秀老说道。
“要是我非得从那把金椅子上掉下来不可。”谋允元说道。
“你们都认为董史二人是王上杀的吗。”管溪梧问道。
“不然还有谁,他们和丞相是一路的,王上恨死他们了。”谋允元不假思索回道。
“你们呢。”管溪梧问了其余几个人。
“君上的可能性最大。”众人说道。
“我觉得事情的真相可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你们都说董史两位大人的死,宰相受的益是最大的。也就是说是我们的王亏了。不但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在臣子中引起了恐慌。那么我想问,王上那样英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吗。”
“管大人,你是说,”蔡叔滑定了定神,“那两个人是丞相下的手,然后猫哭耗子,将染血的刀子丢给了王上。”他显然有些惊讶。
“嗯,按你这么说,还真有这种可能。”蓝秀老想了一会,确定了这种可能性。
“奶奶的灰裘,骗的老子我好苦。我就说吗,咱们王上怎么会做这种傻事。”谋允元高兴地说道。
“嗯,确有这种可能,”甲文分析道,“前天的那场朝会,董大人和史大人护着丞相的意图昭然若揭。他们甚至还将柳左二人的死怪罪到蓝老身上,这种故意的栽赃虽然并不高明,但无形间却与我们划清了界限。好像在说,我们就是丞相那边的人。这些当然逃不过君上的眼睛。而宰相很聪明,如此明目张胆地表明立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两颗棋子已经失去了作用。既然如此,杀了两颗无用的棋子,还能嫁祸给王上,丞相何乐而不为呢。”
“杀了之后,特意又将他们的头颅挂在那棵梓树上,这相同的地点,使我们以为这又是咱们王上的手段。而丞相又大张旗鼓地给两家送去了厚厚的物资,无疑又给了我们一种错觉,他们的死与丞相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蓝秀老望了一眼管溪梧,“溪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管溪梧轻轻点了下头。
“不知王上会如何应对。”蔡叔滑有些担忧王上。
“我想王上会将我们保护起来的。”管溪梧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是说,王上会给咱们派些侍卫。”谋允元问道。
“我想是这样的。”
“不知王上交给你们的事办的怎样了。”蔡叔滑问道,“可莫要偷懒,其中干系太大了。”
“王上的吩咐自然不敢耽搁。”众人回道。
“王后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诸位可莫要懈怠了。到了那一刻,我们这些纸张子一出,便意味着王上与宰相真正决裂的开始。事情干系如此重大,诸位不可不谨慎。”蔡叔滑慎重叮嘱着其余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