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个游戏,安妮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在电视剧外,见到这样野蛮而壮观的场景。
几十架台子伫立在海边,每架台子上都捆着一个人,沿着海岸线蜿蜒开来,浪花拍打着木桩,似乎想把他们掀起,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距离这个临时的祭场几百米之外,密密麻麻簇拥着一堆黑压压的人头,有看热闹的,也有满面忧愁的——这些大多是玩家,而那些绝望地哭号的,多半就是npc了。他们的性命只有一次,对他们而言,自己的朋友、亲人、恋人,一旦消失,就真的没有了。
他们疯狂地想要进来,手死命地拍着、挥舞着,但是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很快,他们中,有的人失去希望呆呆地坐在了地上,有的人死命地扒着周围能够到的一切人,哀求、哭喊。
安妮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扭动的肌肉和皱纹,还有挥舞的手。
她现在还只是被捆着扔在一边,不知道那个诡异的女孩子要如何处置自己。
也许是经过了太多有冲击力的事,安妮倒没觉得有多害怕,只是有些疲惫,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那小女孩在浪花翻涌着跳着奇特的舞步。
“安妮!安妮!”罗恩大口喘着气,奋力挤开人群,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沙滩上的瘦弱的身影,她出神地盯着海面上的身影,瓷白的小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没用的……小伙子,根本没有用……啊……!”
罗恩循声看去,发现正是先前酒馆里大家说到的那个丢了儿子的老裁缝,距离上次他们看到他还没几天,这老人家却已经头发斑白,肩膀耷拉,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我儿子也在里面啊……没人,救不了!我的儿子……都进不去……进都进不去啊!”他哭噎得都喘不上气,沙哑的老嗓不时突然失声——这些天他到处求救已经哭喊得嗓子都快要废了。
罗恩有些不忍地转过头,突然发现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
他一喜,忘了屏障的事,大步往前迈了几步。
安妮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是消失了吗?为什么现在别人都进不来,但他却可以。
老裁缝的哭噎声也停了,他先是像所有人的反应一样,呆了一下,但是他又比所有人反应得都快,整个身子猛地往前撞去。
“砰”地一声闷响。
罗恩回过头去。
那老裁缝还是死命地拍着屏障,哭着、喊着、哀求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涌满了泪水,带着希望和恳求。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罗芒那个死丫头,如果是自己的父母,被捆在那些高高的木台上……
他双手平托着剑,而后剑尖朝自己,放在老裁缝的面前,单膝跪地,吻了一下那锃亮的剑。
人群中一片哗然,这个骑士居然对一个平民行了效忠礼!老裁缝呆呆地看着他,泪水洇在脸上的沟壑里又消失不见。
安妮也看到了那个老裁缝,她皱着眉看着那一片骚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救命!救命!”
“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吧!快一点!求你了!”
安妮突然想到那天被捆在小木棚里听到的那个哀求的声音,那是……对啊,那个男孩子的声音,每次都是他站在店铺门口招呼他们的!
她赶忙回头,眯起眼睛在那些木架子上搜寻着。
红头发,苍白的皮肤,瘦得跟杆子一样的……红头发,白皮肤……该死,都太小了,什么也看不见!
罗恩已经赶到她身边,一手警惕地扶着腰间的剑,一手轻轻拍了拍安妮的肩膀。
“她在干嘛?跳舞吗?”
“嗯……差不多,应该是的……”
“她是不是快跳完舞了。”
他的声音很沉静,安妮也不自觉心稍安了些:“是,我被捆着的那几天,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跳这个步子,但都不大完整。然后你看,仔细看,她其实是在一直重复的,你发现了吗?”
“嗯。”
“她应该只会跳这种步子。我猜,应该会在第49或者第50遍的时候,结束。”
“现在是第几遍了。”
“刚才漏了几遍,我想现在应该是30……”
两人对视了一眼。
“结束了之后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安妮想到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和诡异的笑容,突然极为恐惧地摇着头,仓皇地来回走着,“她,她很奇怪,我觉得她根本就是有病,不能信……”
“嘘……嘘,别怕,别怕,”罗恩把她的肩膀掰过来,逼她盯着自己看,可是那双褐色的大眼睛里被恐惧浸满,完全没有听进去。
“来,”他迟疑了下,伸手轻轻攥住了安妮的手,她的手湿湿的,出了一层汗,“我觉得她会烧了他们,你觉得呢?”
安妮点了点头:“……像电视剧里那样?”
“是啊,如果是为了把他们风干,她这个仪式不知道得多久,腿都得跳断。”罗恩扬起眉毛,逗趣道。
安妮也忍俊不禁,但她想到被火焚之后的惨状,就又笑不出来了。“那……”,她轻轻地说道,“我们怎么去救他们?”
罗恩沉吟了会,他看了看安妮的手腕,又看了看那些木头搭起来的架子,上面的人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施了法,还是都只是昏了过去。
“我们得让火烧起来……”
“有了。”他弯起眼睛,看向安妮,“你凑过来。我们这样……”
安妮一开始有些困惑,但越听越豁然开朗。
“可是……”她迟疑道,“我们没有火。”
“她有。”
“那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不能确定她这个舞蹈,可不可以中断。”
“嗯。”罗恩低声道,“你赌吗?”
安妮的心砰砰跳着,即使是在跟罗恩说话,她也一直默默数着那诡异的步子到底跳了多少遍了。
“第34遍了……”她紧张地咽了一下,“我赌。”
“好,那我去了。”
安妮看着他朝海走去,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同样的背影让她仿佛看到了露恩娜——而露恩娜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脖子上的吊坠——那是克丽丝塔给她的联络用的魔法项链。
克丽丝塔!
她眼睛一亮,赶忙掀开那吊坠,她太急了,手上又都是汗,吊坠甚至从手上滑下去几次。
好不容易打开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用,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低声唤道:
“克丽丝塔!克丽丝塔!救命!快一点!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