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烤鸭,快吃吧。”女友把饭菜热好了拿上来,他看着食物色泽鲜亮,却不想动筷子。
“我不吃了。”他一顿,知道肯定会被追问,继续解释:“下午有个病人,我们用尽全力救治,还是没挺过手术,死在手术台上了。”
“这不是常事么,你二十岁进医院实习,二十二正式成为一名医生,九年了,怎么还会因为一台手术吃不下饭啊。”
他望着她,良久叹了口气。“你不明白,生死在我眼里当然是常事,可我还不能做到转眼就忘记一个生命的消逝。近在咫尺又束手无策的感觉,没人能帮你,也不能自救,很痛苦。”
“这不是你的错,或者说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他生病是他的原因,无法救治也不是你技术不精,生老病死谁都没法控制,那是老天的事。你不是跟我讲过一个奇迹的发生,死亡率那么高,病人竟然好了,人现在还活着。这真说不清。”
“老天的事么,那我不是一直在跟老天对着干。有多少次刚安慰完家属,自己转过身去抹眼泪,失去至亲的悲痛是巨大的。即使每天司空见惯,也没法毫不动容,冷眼相对。”
女友叹口气:“虽然没体会过,但我能想象。若你无牵无挂倒还好办,现在你有儿子和我,你的身体不由得你自己任性了。吃饭吧。”
“梅,我想我更需要自由。”
女友眨眨眼,放下筷子:“知道了。”
“你是死者的女儿?”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早晨去上班就看到一小姑娘等在办公室门口,抱着一些东西。他看到有扣过来放的相框,又注意到人的眼眶泛红,心里猜了个大概。
“是。我叫晴。你是我爸爸的主治医生吧,现在他人走了,有些事我想问问。”
“进来说吧。”
开了办公室的门,两人面对面而坐。
“想问什么。”
“我爸他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全麻,小姐。”
“抱歉…我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盒子,就是我手上的这个,里面有一张字条,您看看。”
他接过来看,字迹有些颤抖,但不难看出英挺。内容很简单,大抵就是他死后让女儿不要哭,把他的骨灰洒进大海,死后把能利用的器官都捐了之类的。
“这不正常么。”
她拿回纸条,小心的放回盒子。“这是他手术前一小时写的,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下来。他怎么会知道呢?你们医生护士都跟他说了什么?我爸一辈子顽强,最苦的时候不敢想象,他也咬牙挺过来了。这不是个风险很大的手术,他的病情也并不是特别严重,怎么会死了呢?”
他停了停没有说话,在人等不了要催促的前一秒开口:“你可以这么理解。或许,他不想活了呢。”
她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为什么?拼命一辈子换来的安逸生活,儿女双全,也有了孙子,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或者别的压力,生点儿病就不想活了?我不能理解。”
“所以你指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么。”
“你是大夫,他的手术是你做的,我爸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死因是什么?你们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静默一会儿,一些思路在心头滚过,吸了下鼻子道:“我们什么都没说。按照流程做了术前辅导,他的情绪一直也平稳。”
他看着人抱着盒子不知所措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同命相怜。许多事不明白,自己捉摸不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而现实告诉他们这不是梦,不能逃避。
“谢谢大夫,我回去继续整理东西了。”她慢慢站起身往外走,脚步迟疑却没停,始终低着头。
“等等。”
他叫住,面对她说出了自己知道的实情。
“你父亲,在手术之前服用了毒药,只等着手术过程中毒发身亡,不治而死。他写这张字条的时候,大约是毒药已经起了效果,所以字体并不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