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执意要去庄子上看情况,阮三夫人执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不过呢,她心疼久卧在床的女儿身子弱,没同意一大早去,而是在晌午雪停后,命人备了软轿,抬着阮贞下了山。
两乘二人抬暖轿,由两个嬷嬷两个丫头护送着,到了阮家的庄子门口。
守门的仆人见阮三夫人来了,马上飞奔着进了庄子里汇报。
“母女二人?”阮大夫人听到仆人的汇报,眸光微闪,“她女儿,活着?”
命可够大的,睡了一年居然没有死?
仆人回道,“回大夫人,三夫人的嬷嬷是这么说的,三夫人和五小姐一同到了。”
“又不是老虎,来了就来了,怕什么?请他们来这里。”一旁坐着的阮如月,眸光清冷,淡淡说道。
仆人看了阮大夫人一眼,应了一声,走出去请人去了。
两乘软轿,直接抬到了阮大夫人住的正屋前。
嬷嬷丫头们忙着挑轿帘。
裹在灰狐狸毛披风中的阮贞,由翠玉翠莺扶着,缓缓走出暖轿。
她很瘦,脸色很苍白,但一双眼,却犹如夜空的星子,极为明亮有神。
候在廊檐下的阮大夫人的丫头婆子们,纷纷好奇地打量着阮贞。
只见眼前这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姿纤细,乌黑齐额的刘海下,是一双漆黑有神的杏眼,虽然穿着一身半旧的灰狐狸毛披风,却难掩她无双的风华。
大风将她的裙袂吹得翩然,神似九天仙子到来。
仆人们心中纷纷腹诽着,这位久不露面的阮五小姐,怎么瞧着,比她们三小姐,还要好看啊,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女大十八变?
看来啊,三小姐京城第一姝的名号,得让贤咯。
正屋门口,有嬷嬷伸手挑起正屋的挡风棉布帘,阮贞透过缝隙往里望去,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端坐在正首,面容慈祥,心却如蛇蝎般狠毒的阮大夫人郑氏。她的三女儿,京城人称“冰雪仙子”善良得连鸡也不舍得杀的阮如月,正陪坐在一旁。
善良?呵呵——
此时,母女两个正得意洋洋地说着什么。
“大伯母,三姐姐,好久不见。”阮贞缓步走进正屋,还没有走到近前,就盈盈一笑,颔首说道。
不是好久不见,而是只隔了一晚而已!
换了身皮囊给前世的自己报仇,这感觉不要太爽。
阮如月和阮大夫人同时朝她看来,迎上阮贞似笑非笑的眼后,齐齐吓得心头一惊。
阮泠?
可再定睛一看,哪是什么阮泠?
明明是三房那个病鬼丫头阮贞!
只是眼神有些像而已。
被老太爷抱养来的阮三爷阮正昌,是阮家旁支里的子嗣,往上数上五六代,和这府里也是同一个祖宗,后代女儿们长得像,没什么稀奇的。
阮大夫人努力平复着心情,使自己不要慌乱失态。
“是贞儿啊,你醒了?这大冷天的,你娘竟也忍心叫你来庄上受冻?”阮大夫人淡淡看向跟在一侧的阮三夫人,“三弟妹,你可只有一个女儿,这才刚醒呢,就放任她跑来跑去?你这心可真够大的。”
阮如月的眼睛,一直盯着阮贞的脸在看着。
心中直打鼓。
为什么刚才会有那种错觉?会将阮贞看成阮泠?
屋里烧着两个大火炉,温暖如春。
刚才被阮贞一瞧后,阮如月却感觉不到温暖了,只觉得自己犹似坐在屋外的雪地里,寒气从脚底板,嗖嗖嗖直冲脑门。
阮三夫人扶着阮贞,走到一侧的榻上坐下来,她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担心她的身子?可她听得泠丫头去了,说什么也不肯休息,非要来看看泠丫头,送上一送。我执拗不过,只好带了她来。”
“大伯母,泠姐姐呢?我想去看看她。听我娘说,我病着时,她曾去庙里看过我来着,如今她没了,我不去看她的话……”说着,她红了眼角。
阮大夫人讪讪说道,“她知道你记着她,定会感激。唉,模样儿都看不清了,就别看了。”
阮三夫人也劝着阮贞,“你大病刚好,见不得那些事的,别去了。你有这份心,阿泠在天之灵,一定看见了。”
阮贞咬了下唇,目光中崩出寒意来,“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马虎大意着,害了泠姐姐。”前世的自己,已经成了焦骨,她看与不看,都回不到过去了。
她来此的目地,是查阴谋的真相。
阮如月冷着脸,眼神乱闪不做声。
阮大夫人哼了一声,“还能有谁?便是你泠姐姐的奶娘!那个老虔婆在屋中乱放被褥,乱放炉子,结果,炭火烧着了被子……”
阮贞抬头瞧着阮大夫人,眼神清冷,“大伯母,那么邱奶娘人呢?我想问问她,她究竟是怎么看着泠姐姐的!”
邱奶娘行事仔细小心,怎么可能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大夫人,你哄谁呢?
“犯了如此大错,还留着做什么?当然是杖毙了扔到乱坟岗了。”阮大夫人轻飘飘扔了一句。
杖毙——
这是死无对证了么?
阮贞身子微颤,袖中手指紧握,脸色却波澜不惊,微微笑了笑,“大伯母替泠姐姐除了仇人,她地下有知,心中必定会感激不尽的。”
“她父母早亡,外祖家离得又远,我不必替她做主,谁替她做主呢?”阮大夫人讪笑。
阮贞心中冷笑一声,好个“替她做主”!
挪开眼时,阮贞的眼睛不经意瞥见一个眼神慌乱的婆子。
那人站在阮大夫人的身后,是阮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心腹嬷嬷。
眼神慌乱,这是……心中有鬼吗?
……
阮大夫人继续推脱身子不爽,安排阮泠后事的事,全推给了阮三夫人。
阮三夫人心疼孤女阮泠,一面亲笔写信,命庄子的人火速送往阮泠的外祖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州城姜家,一面敦促仆人们选墓址。
阮氏的祖坟地就在这上元县的县郊。
阮贞对阮三夫人建议,就将阮泠葬于她父母坟墓一侧。
阮三夫人问过阮大夫人后,阮大夫人只说,“就该如此。”
不过是死了个孤女,丧事办得平平静静。
庄子里的仆人全是阮大夫人的人,没有人伤心。
趁着阮三夫人忙着派人送阮贞的棺柩,前往墓地时,阮贞悄悄带着翠玉和翠莺,来到阮泠生前住过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