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感应门很轻地在空气中漾起一丝波动。
透明的世界里，并不全是玻璃的冰冷体感，姹紫嫣红的花草掩映下，反而意外有遍观四季的温柔感触。
乔晨曦一步一步往里走，匀速，下意识放轻的脚步，就像怕把脚下的鹅卵石惊扰一般。
感应门后面，还有一段弧形回廊，正前方则是单面镜构成的巨大玻璃屏障，看不到后面有什么。
里面比外面更安静，安静得乔晨曦连呼吸都觉得聒噪。
她慢慢靠近，视线缓缓越过圆形的屏障，让人不自禁心跳加速。
后面会是什么，纪云宸真的在吗，他还好吗？
一大堆问题充斥乔晨曦的大脑，让她的双脚灌铅般沉重。
但她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迈，青年侦探他们在外面周旋，外国少年冒险带她来这里，便是为了这一刻。
走到九点钟方向，乔晨曦脚下微顿。
缓缓睁大的双眼，睫毛微颤，通明的光线映进她的眼底，倏然泛起一层波光。
“滴，滴，滴……”仪器的运行声在静谧的环境里都显得有些忽近忽远。
但透过玻璃墙映出来的面容，仿佛隔世那么遥远，却又近在眼前。
找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突然出现在面前，此时的乔晨曦脑海一片空白。
无法思考，无法动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永久地休止。
但真实是，时间根本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艰涩地吞了口唾沫，乔晨曦紧紧闭了闭眼睛，她攥紧拳头，捏得关节发白，而后慢慢松开。
再睁眼的时候，乔晨曦目光如炬。
仍旧是一道红外感应门，乔晨曦举步靠近，便自动打开。
终于和纪云宸处在同一片空气里，乔晨曦这次快步走近。
从上到下端详纪云宸，乔晨曦百感交集。
她心中对他的恨，在失去无法化解的理由后，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淡化。
又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乔晨曦又成长了一些。
比起曾经失去过的，她更希望自己能抓住现在可能拥有的。
“……纪云宸，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看着纪云宸身上的各种导管和贴片，乔晨曦一开口便些许哽咽。
之前纪云宸为了救她，不知道受过几次伤，他身上新旧伤口有很多，肩膀处的弹痕在几次开裂后，肉芽十分不平整，但看起来已经基本愈合。
车祸造成的新伤多数已结痂脱落，露出粉红色的新肉。
乔晨曦看得几度模糊了眼睛，纪云宸的身体她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在她回归这片土地初期的时候，纪云宸的身上几乎没有伤疤，而现在却遍体鳞伤。
就如同命运在开的玩笑一般，乔晨曦又何尝不是百孔千疮，只是，她更多的是伤在心上。
沉睡得宛如一具安静的尸体，纪云宸除了能呼吸，还有生命体征，却没有任何活着的样子。
胸口一阵刺痛，乔晨曦猝然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擦掉，用力吸了吸鼻子。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能找到纪云宸，纪云宸还活着，一切就还没有结束。
“纪云宸，纪云宸！你醒醒，我来带你走了，你醒醒啊！”乔晨曦摇了摇纪云宸，但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如果需要将昏睡状态的纪云宸带走，光靠她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乔晨曦希望能唤醒纪云宸，虽然不知道纪云宸究竟是昏迷还是只是睡得太沉。
一边注意身后，乔晨曦俯下了身子，几乎伏在纪云宸耳边。
有些话，她当着清醒状态的纪云宸可能说不出来，但现在却是她吐露心声的好机会。
也许她是想刺激纪云宸，又或者只是压抑得太久，需要倾诉。
嘴角动了动，却在要说出口的时候，乔晨曦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
她太难受了，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刹那间，热泪一瞬从乔晨曦眼眶脱离，径直打在纪云宸稍显苍白的脸上。
闭着眼睛的纪云宸，在乔晨曦眼里既熟悉又陌生。
虽然清醒状态的纪云宸有时让乔晨曦毫无办法，也本能地抵触，但如果纪云宸醒不过来，乔晨曦根本无法想象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前的事情，你不是说要说给我听？我愿意听，你倒是说啊……”哽咽着，乔晨曦脱力地跪倒在地上，喃喃道，“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厉哥哥和我说的时候，我当时真的非常恨你。恨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恨你怎么可以那么无情，也恨你后来对我的好也许只是在补偿。我不喜欢以前的自己，也不喜欢和你的那段过去，但我无法欺骗自己。”
“我对你，还留有特殊的感情。”
自嘲地笑了笑，乔晨曦在片刻的安静后，倏然平静地说出这一句。
她将头缓缓埋在纪云宸的颈窝旁，面朝下贴着特制的医用床垫，如同一个随时会被自己窒息的肌无力患者，声音沉闷，“所以无论今后会怎么样，我都希望我们能面对面解决。我指的，所有的事情。包括我和你，以及你和厉哥哥之间的恩恩怨怨。”
“我不能失去你们其中任何一个，尤其是你，你明白吗？即便是恨你，我也不能失去你。”
终于将压心底的心声说出来，乔晨曦猛地单手抓皱床单。
她在压抑自己的软弱，否则，她一定会歇斯底里。
“滴滴滴”，心电监测仪的数值往上提升了一些。
乔晨曦低声诉说时，如果是看着纪云宸，就能发现纪云宸并不是毫无反应。
他微微动了眉心，此前已经有所反应的手指也动了。
仿佛感应到了乔晨曦的存在，挣扎着想从沉睡的躯壳中醒来。
“轰轰轰”，冲天大火猎猎燃烧，灼人的热浪裹挟着大量的火星不断向外肆无忌惮地辐射。
简直，就像世界末日一样。
“先生，乔小姐已经……”
南妈捂着脸跪坐在一旁，绝望的声音轻颤着，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眼里映着血色的火焰，纪云宸忽然低头看了一眼抬起的手。
他的时间，回到五年前了吗？
热气扑在脸上，不是虚假的感觉。
纪云宸脚下微顿，却是往火海中走去。
低声啜泣的南妈发现了纪云宸的动作，她怔愣抬头，呆呆地望着火光中的背影，“先生……”
“没有感受过等同的痛苦，就无法和你在同一水平面对话吗？那么我就来试试。”
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真实的时间也好，是梦境的虚幻也罢，纪云宸闭上眼睛。
火光大盛的面前，鼻息已经嗅到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滴答”，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漾出涟漪，连带着身上剧烈的灼痛一起。
“砰砰砰！”
“对方还击了，各方面注意掩护和隐蔽！”
从后山突入的青年侦探，原本并不想如此兴师动众，但没想到对方在山林里设置了一个类似秘密研究室的场所。
碰了个正着，直接交火。
“你们吸引火力，我绕开这里，必须进入到主建筑才行。”眼里映着灯火通明的主建筑，目测距离至少快两公里，青年侦探知道突围不容易，但如果全员被压在这里，今晚的行动便没有意义。
他不会把希望压在秦君意身上，因为对方根本没必要为了纪云宸如此拼命。
“包在我们身上，请一定把老板带回来！”
“还真是热闹呢，晚上。”带着纪知念上车，周恺往后看了一眼，后山的枪战就如同远处在燃放烟火大会。
纪知念狐疑地顺着周恺的视线望去，问了一句，“恺老师，是有什么庆典吗？”
周恺眯眼一笑，轻轻拍了下纪知念的头，“今晚，是一些人的狂欢夜。”
“哔哔”，门口还聚着不少人，是一开始青年侦探授意的先头小分队在闹、事。
守门人赶紧跑到周恺的车边，焦急地说明情况，“不好意思，现在没办法开门，有人无理取闹！”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淳爷会很伤脑筋的。”周恺望了一眼门外叫嚣的几个人，微微笑道，“而且，好像有新的客人。”
守门人回头，果然，在道路延伸的那头，有车辆的灯光照过来。
如果是重要的客人，被挡在门外是件很大的事，守门人面部肌肉抽了抽，无奈跑回去，让巡逻的人帮忙隔开闹、事的几个，勉强将铁门拉开。
周恺一直都没有熄火，他从善如流将车开出。
经过大门时，刚好与进去的车隔着半个车身的距离擦过。
特殊标志的车辆，在灯光的辉映中闪着银色的光。
周恺瞥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他今晚只想将纪知念带走。
“小少爷，需要我先和主人家通报一声吗？”
坐在车后座的人，是最晚到的秦君意。
他用了家族在这座城市安排的专车，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准时与青年侦探碰面的原因。
有些时候，从正面突入，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也并不是抱着一定把纪云宸带走的决心，秦君意更多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当然，必要的时候，他会和青年侦探里应外合。
“不用，还有，这件事，不需要告诉大少爷。”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