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薇的葬礼。
虽然我不知在想象中,看到这样的场景会哭多久,但是,当我真正见到茉茉薇的墓碑时,却哭不出来了。极度的痛苦没有让我昏厥,只是清晰地让我接受着阳光下残忍的一切现实。
茉茉薇的妈妈努力地试图能留下一丝地笑去和女儿告别,她在茉茉薇的爸爸陪同下瘫坐在了坟墓的草地上。
我在靠后的地方,看着缤纷的阳光下,茉茉薇的墓碑在依然青绿的草坪上如此地刺眼。强烈的违和感甚至让我感到内心中被巨大的波动震动着,想要逃离这里疯狂地在荒无人烟的荒野奔跑。
我想到当初从南西口实验室逃出的那天,在荒野的草地,荒废的矿洞,浓密的森林,那时的我,心里只有自己能活下来的,脱离了死亡边境的解脱感,离开了本可能让我丧命的一切的救赎感。
但是,在我回到凌水市,回到卡萨区,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情一直在变得更糟。每当我感到是否我也可以如此幸福,去体验那些生活中简单的感动时,这些如同诅咒一样的能力,就毫不留情地夺走我的一切,我爱的人,我爱的身边的人,就这样一次次一去不回地永远消失在我的现实中。
普卡那说他会尽可能去找出伤害茉茉薇的凶手,但是在那之前,他不想我去随意地动手,因为这样,不仅会把我们暴露在更多敌人的视野,还会让真正的凶手趁乱而逃。
目前普卡那的思路认为总共有三种情况,最可能的情况,是没有势力组织的少数个体作案,可能是刚刚作案的反社会人格的年轻变态,也可能是一直潜伏在卡萨区的角落,也可能是亡命已久的杀人团伙。如果是这样,普卡那说,他会让他们在不经意间永远消失。
第二种可能,也源于卡萨区本身的黑暗,深层的黑暗势力对之前发生的一切的报复和威震,很可能是因为茉词的事情,而想去再次恐吓和击垮茉家。但是,普卡那认为,即使是黑道,也不会如此地愚蠢去在这种关头,做这种无异于自取灭亡的事情。
最后一种,也是最不希望看到的,来自,r17西略的报复,毕竟这种程度的残忍,这种相似的事情,加上他对我的复仇计划,如果前面两种因素都失败了,可能,这就不得不是最后的答案了。
“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我和普卡那讨论了很久,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第四种可能。
普卡那告诉我,他一直在研究卡萨区和周边地区的暴力犯罪档案,并在暗网全区搜索了大量的类似网站,无论是谁,如果真的如此变态,应该更会去炫耀一番,或者在相近的圈子里留下传闻,但是,关于茉茉薇的死,居然像被打扫过一样,即使在那些世界最阴暗的角落里也毫无痕迹。
自从他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他一直想着从这个方面下手,因为后两种可能性,确实很小。更何况,他不想我再次卷入这样混乱的黑暗争斗中。
在普卡那在忙于查明事情真相的时候,我却不得不回到我应有的地方,回到我现实中的生活,回到陌生的学校。
课堂上,我看着黑板,讲课的老师,挥动的粉笔,投影仪的幕布下滑,铃声清脆朦胧地响过,窗口外的白色天空慢慢暗了下来。
好几次,临近的同学喊着我,我却意识上好像隔离了这一切,似乎这个活跃的表层世界与我无关,我的世界应有的事情,远不在这些之中,前途,未来,兴趣,欢乐,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要做的,是为茉茉薇复仇。
是去用我这带给大家诅咒的恐怖能力……
去让那些给世界带来恐怖的人体会真正的恐怖。
对不起,普卡那,我要辜负你的信任了。
我,必须去做些属于我自己所做的事情了。
晚上,我回到家里,以那种慢慢放下变得接受现实的心态回应着爸妈的关心,早早地洗刷好入睡,默默地把提醒时间调到1:30 。
手环的震动让我迅速而清醒地起身,看着窗外,漆黑夜空下,月色笼罩着这些几何体的建筑群。我轻声地离开了家,却选择朝了另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沿着漆黑的外围民居街道,我绕道快步到了卡萨区三中的后侧。手环的感应区扫描出了附近的人流分布,我启动了远程摄像设备覆盖干扰程序,翻越进入了这座曾经熟悉的学校。
自从我离开三中之后,真的,我再也没能回来过。我走在往日熟悉的操场上,一瞬间,体育课上,我和尚,茉茉薇,王和卜那些镜头迅速在我脑海中划过。鼻子一酸的瞬间,我清醒地明白了我要干什么。
我潜入了王丰会和卜天继住的男生宿舍,手环的感应显示,附近并没有还在移动的单位,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陷入了均匀睡眠状态,少许处于活跃状态的单位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可能由于种种原因失眠。
我轻轻释放了之前从秘密基地带出的催眠类外激素,现在大家应该都会很快睡去了。我轻轻进到王丰会的宿舍,唤醒了他。
催眠的效果并不稳定,所以在最多4:30之前就要让王和卜回到宿舍,才能保障不出现异常受到他人的怀疑。
王和卜已经知道茉茉薇的事情了,他们也没有时间和我联系,但是既然到了现在,他们说,无论如何,都会支持我的。
“所以,你想怎么做?”卜天继问道我。
“普卡那有件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更清楚,就是信息的获取,有时候通过与人的直接交流,或许会更快些。”我说着,观察着手环最近的人员聚集情况。
“所以……我们要开始了。”王丰会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着。
“为了茉茉薇……为了邪恶能够不再如此嚣张。”
“为了让世界的美能够延续,而不再惧怕这些黑暗中的丑恶。”
“这就是我们的……立罪之时。”
凌晨2:35,我和卜天继,王丰会穿上蒙面的冲锋衣,沿着一处荒僻的工地外小路走着。
前面的简易出租屋,有五六个成年男子正在喝酒闹事,之前的简易数据分析显示,这些人参与过不少的未入狱的犯罪事件,虽然是小打小闹,但他们在黑恶势力的底层中也处于较为正统的地位,不同于那些初高中辍学或在校的混混学生和社会青年,他们只是简单的打杂,甚至连自己的上级和组织都不清楚,永远像象棋中的小卒一样在风浪中随波逐流。
“希望能套出来些有用的情报。”我说着,戴上了装有变声器的面罩,王丰会和卜天继也跟着我一起向前,慢慢调整好自己的位置。
我一脚沉闷地踢开了房门,走进了出租房中,看着桌旁的几个壮汉扔下手中的牌,满嘴说着什么叫骂着,满身酒气的味道透过我的呼吸过滤装置依然刺鼻。
一个壮汉向我走来,企图掐住我的脖子,我轻松地移了一下位置,扭住他的手别在身后,把他甩倒在地。另外几个人想冲过来,被王丰会和卜天继向前所镇住,待在原地惊讶地看着我们。
变音器让我的声音变得深迷起来:“我们来,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想打探些事情。”
那个被我打倒在地的人很不服地起身,质问着我们有什么能耐,是什么人,我一脚踢垮了旁边的木椅,才让他从喋喋不休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轻轻揉了揉头发,慢慢靠向他,轻微的脚步声在这拥挤的房间却变得清晰起来。我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着:“你们应该听说了那个茉家大小姐又被杀的事情了吧,你们可知道什么有关的事情?”
“哦?那个和她妹妹之前一样死得那么惨的女孩,哈哈,那还真是个狠人呢,你们……”一个坐在远处的人嬉皮笑脸地说着,但看到我的目光,马上很抱歉地收起了笑意。
“现在开始,别问多余的问题,我问,你们答,明白?”我轻轻活动着手指关节,谨慎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的结果,让我还是感到预期中不曾有的受挫感。
我表现出一副无所谓和烦躁的样子,走出那间沉浸在肮脏烟酒味的出租屋,一直向前走着,直到灯光无法再去触摸夜的黑。我走在布满荒草和碎石的荒废地面上,尽力呼吸着夜间荒地冰冷的空气,疼痛随着每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的跳动一般,刺痛着我的心神。我拿着摘下面罩的手无力地垂在身边,再也走不下去的我停下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弯下,看着苍凉的地面,一种极度难受的感觉好像封锁在我的泪水中,让我永远不能释放出来只能坚忍着那种剧烈的情感。
那种冷漠的感觉,故意去显示自己的可怕和威胁感,去表现自己的恶,掩盖自己内心的脆弱……我回想起当时我的所做所为,那种让我感到诧异和愕然的样子,我突然感到难过到想哭。
我不想这么做……我不想变成那样……
我不想去接触这样的黑暗……
不想变得像这黑暗中翻滚的潮浪一样,让浑浊的污黑渗透身心。
我想拥有那种美好的,属于自己的充满阳光的生活……
我绝望地祈求般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夜空,星星都无迹可寻的暗淡黑色夜幕,月光孤独地映照着苍凉的荒地。
月亮居然变得好大,在这更加辽阔和荒芜的世界,散发着那样淡冷和忧殇的光芒。
卜天继和王丰会在我身后慢慢走来,担心地问着我的情况。
我起身,努力收起之前的那种悲伤和无法形容的心情,我维持着刚才那种为了复仇而冷静的心态,看着他们,说着我没事。
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我看着手上的手环显示的人员聚集地,看向王丰会和卜天继,我们肃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接着又去了几个小型的团伙或黑势力聚集地区,偏远的冷门房区,老旧的停车场,偏僻的废弃楼房,都是如此相同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人清楚地知道。
最后我们离开时混入了一处街角的斗殴现场,两伙势力的团伙在这里进行轻级别的肢体和器械冲突,我和王卜不得不参与进去,把他们制服在地。
已经4:00多了,我和王,卜在路灯熄灭的近郊街道上走着,我们都沉默着,迷茫地走着。
我做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反而让我再次跌入了曾经那些糟糕的回忆中。
我想起当初在凌水市,城市入夜之后,和普卡那去惩戒罪恶的角落……
那是我刚从联安市幸存,逃离实验室,经历了凌水校园的黑暗之后……那个对美好生活不抱期望的我。
像从每天黑暗的校园生活中解脱出来,在相对更自由,也更广阔,更阴暗的黑暗中堕落。
如果我不曾回到卡萨区,不曾遇到茉茉薇,茉词,王,卜,尚这些可爱的同伴,不曾拥有那些美好的回忆的话……
我可以接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我和他们两人告别。
没有任何线索。
我疲惫地走回家,走到沉浸在黑暗中,似乎充满安全和温暖,我的房间里。
躺在床上,我久久无法睡去。
空白。
我不知道看着虚无的何处出神。
滴答,滴答,滴答。
规律机械感的表针走动,细微到从未注意的声音,却如此明显地填充着空荡的黑夜。
五点了。
我睁着眼,看着黑暗中渐渐和窗外黑暗分离的房间,麻木地等待着起床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