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上好药,重新换了一套衣裳,段紫菱将带血的衣服收了起来。铁鹰随即来报,外面来的正是张叔夜父子三人,三人被领进后院大堂坐下。阿全没想到,张叔夜的动作这么快。
“不知张将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张叔夜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这时候被阿全问起,他竟是一下愣住了,自己到底来干啥?手臂上的刀伤还未来得及处理,面见了皇上,就匆匆的来到了这里。阿全看了一眼张叔夜,此刻,段紫菱端来了茶,阿虎拿来了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愤,阿全说道。
“我看张将军的伤似乎还未来得及处理,不如喝口茶,顺便让我的人帮三位处理一下伤口,这样也愈合的快一些。”
张叔夜想要起身,却被阿全阻止了。张伯奋和张仲熊急忙站起身来,鞠躬抱拳,以表感谢。张叔夜的伤口创伤面较大,虽已过六十,却如同关公刮骨一般,稳稳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赞道。
“真是好茶!”
阿全在张叔夜的对面坐了下来,张叔夜微微皱了皱眉,接着说道。
“可就是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这汴京百姓能好好喝茶了。”
张叔夜始终盯着阿全的反应,阿全放下茶杯,说道。
“茶来源于茶树,而茶树就在那里,不会变。喝茶的人也始终就在那里,也不会变。老天爷打个雷,下个雨什么的,只是暂时的影响茶叶的生长,可也未必就是坏事。”
此时,张叔夜的伤口已处理妥当,张叔夜冲阿虎点点头。阿虎笑了笑,继续处理张伯奋身上的伤口。
“我今日前来,是感谢阿全对老夫的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阿全出手相救,我父子三人想必都已经命丧城门了。”
说罢,张叔夜站了起来,面对阿全深鞠一躬,张伯奋和张仲熊也急忙站起身来,鞠躬表示感谢。阿全本对张叔夜忠心爱国的刚烈深表敬佩,连忙扶起了张叔夜。
“张将军乃大宋肱股之臣,国之栋梁,我阿全仅一平头百姓,担不起张将军如此。与其说救张将军,倒不如说是我们自救罢了。自古讲究君臣民一家亲,张将军就莫再要如此这般客气了。”
张叔夜的右臂没有了之前那般疼痛,拍了拍阿全的胳膊。
“真是好体格!此前老夫对你多有怀疑冒犯,还请多多见谅。老夫刚从皇上那儿出来,汴京城的外城失守了,现在仅剩内城,刚刚皇上召见康王,想要和谈,不知阿全如何看待这和谈之举?”
“自取其辱!”
阿全又何尝不知?自古都是弱国无外交,依着完颜宗翰等人的秉性,难道会放着到嘴的肉不吃么?阿全的一语中的击中了张叔夜内心深处,这不就是自己想说的话么?作为武将,自始至终讲究的就是谁的兵马强,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
“阿全所说甚是!这正是老夫所想啊!可是现在朝中和谈之声日益高涨,尤其这次外城丢失,明日早朝怕更是一边倒的形势。可这和谈又有何意义呢?金贼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他们难道就会这样的善罢甘休么?”
张叔夜心中愤愤,继续说道。
“其实刚在殿内,我亦反对,只是没想到……唉!若这和谈不成,汴京城内人心涣散,不知这摇摇欲坠之大宋江山,是否……”
作为张叔夜而言,他无法想象自己成为了亡国之将!
“若真到了那一步,老夫只有以死明志了。”
张叔夜端起茶,大饮一口。一旁的张伯奋连声道。
“爹莫要如此这般,伯奋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护您周全。”
张仲熊正在治疗伤口,看了看低着头的阿爹,竟不知从何说起,干脆安然的坐在一旁接受阿虎的包扎。从小他与兄长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对于君臣之道的理念也就没有那么深了。在他看来,若真换了天,那都是一样的生活,无非就是撑起不一样的伞而已。
张叔夜欣慰的看了张伯奋一眼,他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子像父亲,次子言语虽不多,心里却明白。阿全看着三父子义愤填庸,恨不得马上就能冲进金军营地之中,以身殉国。
“张将军言重了,外族始终是外族,这大宋可能会风雨飘零一段时间,只要过了这惊涛骇浪,又何尝不是让自己能够扎的更深呢?”
张叔夜点点头,阿全继续说道。
“别看这金军凶猛,可他们又何尝不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能够守住内城一段时间,便能获得最后的胜利。退一万步讲,即使这汴京城破,可这南方还有数千公里,难道金军有那实力能够长驱直入么?我大宋子民会答应么?一个王朝的兴旺必有其循环往复,自古又有哪个外族占了这泱泱中华?所以,张将军实在不必太多悲观,中华不亡,大宋不亡,只是短暂的蛰伏罢了,终究还是会立起来的。”
这番话,若是放到朝堂之上,一定会有谏言官跳出来批判,这简直就是变相的亡国之论。可张叔夜显得十分的淡定,这不就是事实么?心里面虽然有点难受,可比起不断地欺骗自己,客观的现实在现在更能安慰自己了。
“阿全之言,老夫深表赞同。只是这番言论仅仅只能在这房间里面了。若是传入一些小人的耳朵里面,怕是会惹来大祸!所以,还望阿全在外多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这等时期,被人抓住了,那就是惑乱人心了!”
阿全:“多谢张将军提醒!只是,不知张将军深夜至此找我到底有何事?是否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阿全?”
随着谈话的深入,张叔夜渐渐明白了自己想找阿全的原因了。既然问起,直接说道。
“老夫之前一直在想,我来这到底为了什么?此刻与你一番交谈,我算是明白了过来。深夜至此,老夫确实有一个忙希望阿全能够帮上。眼下时局混乱,老夫自己不打紧,还希望阿全能够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若说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了。”
张叔夜的要求确实没有让阿全想到。
“张将军何以相信我能够保护您的家人?不瞒张将军,在这城中,我仅有张将军所见的十八人了。更何况,现在金军将内城围得水泄不通,我有何办法?”
阿全又何尝不想多救人,可现实总是那么的残酷。张叔夜摇摇头,颇有点无奈道。
“阿全不必有太多的心理压力,老夫这也是无奈之举而已。只是希望到时候,能保住多少算多少了。只是别让我张家这一脉断了就好!”说话间,张叔夜竟是泣不成声,若内城攻破,谁又不知金军的手段?
“张将军放心,我定保住张将军一脉!”
张叔夜紧紧拉住了阿全的手,手上的老茧掩盖不住褶皱,拍着阿全的手背,连声表示感谢。张伯奋起身表示感谢,而张仲熊,在张叔夜的提醒下,站起身来,以示感谢。
屋外的雪越级越厚,过了子时,段紫菱又煮了一些吃的,张叔夜三人吃了东西,踏着厚厚的积雪,离开了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