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嫔在御花园和赵晴若说的那番话,始终让赵晴若有些惶惶不安。
她该是没有放下那个孩子的,就像赵晴若没有放下苏青。
但如今的她和她都还不能做些什么。
这一日,盛宁宫内,赵晴若正在屋里陪着太后聊天,沈嫔带着祁琬也陪在一旁。
“臣女最近想绣一幅梅图,但总觉得自己的绣法绣不好那花蕊,便只绣了枝,就停了。”
太后祁宋氏闻言笑道:“你如今的绣法确实还有些稚嫩。若是想学这些个东西,可以去尚宫局问问柳濛和纪司衣,尚衣司的绣娘可是最好的。”
赵晴若笑着应了。身边的祁琬出声问道:“眼下有正开着的梅花,晴若姐姐为何还要绣?想看了吩咐宫人去摘一朵便是。”
沈嫔伸手抹掉祁琬嘴边的糕屑,道:“那是你晴若姐姐有心。”
祁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去拽赵晴若的袖子,道:“那姐姐陪我去看花吧,我帮姐姐摘花,好让姐姐来绣。”说着,便想起身往外走。
“一会儿等太后娘娘午睡了,我再陪二公主去看花好吗?”赵晴若看了一眼太后,出声道。毕竟她们才刚刚到盛宁宫不久。
祁琬嘟了嘟嘴,有些不太愿意的模样。
沈嫔见状出声叫了一声祁琬,想让她好好坐着。太后却是摆了摆手道:“无妨,虽然只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我却有乏了。你们便先去吧。”
“太后……”赵晴若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太后又说了句去吧,便只好行了礼跟着祁琬出去了。
沈嫔见状,也起身告退,却被太后叫住。
“琬儿如今也有七岁了,该是懂事的年纪了。既然她与晴若玩得好,你便也该督促着她多向晴若学着一些,而不是一味地娇纵着。”
沈嫔诺诺地应了,转身离去的时候,眼底却闪过一丝狠厌不甘的光。
她的女儿才是有着皇室血脉的尊贵的公主,为何要向一个臣子家的、刚进宫时连规矩都记不清楚的女儿学?况且皇后也是向来都纵着大公主的,她又为何不可?
赵晴若和祁琬在宫外等着沈嫔,祁琬见沈嫔出来了,催了一声道:“母妃快些!”便拉着赵晴若先走了。
沈嫔快走几步跟了上来。两人走在一起时,赵晴若注意到了沈嫔看向她时那一瞬不见的眼神。
赵晴若没有作声,只是在和祁琬分开时婉拒了下一次的相约。
第二日午后,赵晴若便带着绣图去了尚宫局。
“郡主怎么过来了?”尚宫柳濛是赵晴若来了,便迎了上来。
赵晴若笑着道:“我想绣一幅梅图,却绣不好这花蕊,想来尚宫局找纪司衣讨教一下,就先来见过柳尚宫你。”
“郡主真是客气了,那臣便领郡主过去。”
两人一起走到了尚衣司,还未踏进屋里,便听见一阵吵闹声。
“纪司衣不要太死板了……”
“我只是说这事不应该……”
“怎么回事?”柳濛领着赵晴若进了屋,便问向屋内面对面站着、似是在争论的纪司衣和郑司制。
两人见柳濛和赵晴若来了,见了礼后郑司制先开口道:“四皇子出宫在即,德妃吩咐我们赶制一批四王府的仆从服饰,也另给了材料和赏钱,但是纪司衣却不愿意做。”
纪司衣接话道:“臣只是觉得这有些不合规矩。尚衣司负责的是宫内之人的衣饰,四皇子出宫建府,王府内的仆从衣物应不该归我们管。”
郑司制反驳道:“四皇子也是皇家人,也是我们的主子,这也算是尚宫局分内之事。况且德妃娘娘都另给了材料和赏钱,纪司衣何必一直推脱?难道是不服德妃娘娘给派差事儿吗?”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临开春了,我们还有许多春衣要赶……”
“我看就是德妃娘娘使唤不动你……”
“好了!”柳濛出声打断了二人又要开始的争吵。听到这儿她也明白了。德妃想让尚衣司赶制四王府的仆从衣饰,也另给了赏钱和材料,但是纪司衣却觉得这不是尚衣司分内之事,不想做。二人便吵了起来。
柳濛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是有些不合规矩,四皇子虽是皇家之人,但尚宫局确实不负责宫外王府之事。可他到底是主子,德妃娘娘也给了工钱和材料,若拒绝了就是不给德妃面子……
要不请示一下太后?可太后如今还因为当初李司制贪污一事责怪自己管理不当,将纪司衣和郑司制的吵闹报到太后那,指不定又要被责备几句。
请示皇后就更不可行了。皇后一定会将此事驳回,那必定会得罪德妃的。
“我看……”柳濛开口道:“纪司衣就接下这个活吧,四皇子和德妃到底也是我们的主子。”
郑司制听了,朝纪司衣得意地一笑。纪司衣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听柳濛道了一句:“我们遵主尽职便可,不要多生事端。”
柳尚宫发了话,纪司衣也便只好乖乖领下了这份差事。郑司制将赏金和材料交付于尚衣司的人,便告退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赵晴若看了纪司衣的不甘的神色,垂眸敛去眼中思量。
此事柳濛这么处理倒是谁也不得罪。不过没想到郑司制对德妃和四皇子的事如此上心。
而这个纪司衣先前敢说出拒绝的话,倒是个有原则不怕事的人……这样的人,甚好。
“今儿倒是让郡主看了笑话。”
听见柳濛说到自己,赵晴若收起神思,抬眸看着柳濛摇头道:“无妨。”
“今儿我过来,是因为朝云郡主想找你请教些绣法。”柳濛向纪司衣说道。
纪司衣闻言对赵晴若道:“请教二字臣不敢当。能为郡主解惑是臣的荣幸。请问郡主是什么绣品?”
“这个……”赵晴若顿了顿,抬手拦下要呈上绣图的竹容,对纪司衣道:“我看纪司衣还有事要忙,今日就算了吧,我改日再来。”
“多谢郡主体谅。”纪司衣没想到赵晴若会这样说,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道:“改日臣必定亲自登门,为郡主解惑。”
赵晴若笑着点点头,又向柳濛谢过,便回去了。
出尚宫局时,赵晴若回头望了一眼。虽未学到绣法,但今日可真没白来一趟。这尚宫局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
转眼二月,春已近。
赵晴若正在屋内绣着花蕊,便听于慎进了屋。
“奴刚才从御花园经过,瞧见了一件事儿。”
赵晴若看着他莫名兴奋的模样,问道:“什么事?”
于慎回道:“方才在御花园,良昭仪和罗昭仪为了那最后一枝还开着的梅花吵起来了。”
于慎知道赵晴若近来常关注着这些个事,便留神打听,今日遇见了,便急忙和赵晴若说了。
“两人都想将那花枝捡回去做个插瓶,便谁也不让着谁。之后罗昭仪说不要了,要让给良昭仪,说良昭仪正像那花,抓着最后的时机绽放。良昭仪便生气了,不让罗昭仪走,说罗昭仪就是靠踩她着媚惑主上才封的昭仪……就这样在御花园里拌起嘴来了。”
“没想到皇上正好路过,二人便又闹到了皇上跟前,皇上被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烦了,便都斥责了一通,还都罚了禁足”
良昭仪和刚刚封了昭仪的罗美人自上元宴撞了歌舞的事情后,就一直不太对付,经常遇见了就拌嘴。不过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还闹到了祁谨跟前,是有些过头了。
竹容听完了于慎的话,道:“皇上都禁足了,该是真的生气了。不过良昭仪和罗昭仪最近一直是盛宠在身,想来也不会禁多久。”
赵晴若听完笑了笑,摇摇头,继续绣她的花。但是听到竹容的那句那句盛宠在身,她突然想起了施嫔之前在御花园和她说的那番话,轻蹙着眉停了绣针。
普通的鸟儿并不能做些什么,但若是成了凤……
晚时,祁谨在承乾宫的书房内处理完了政务,看着暗下去了的天色,捏了捏眉头。
他身边伺候的江运兴开门进来,端上一碗参汤。
“皇上休息会儿,喝碗参汤吧。”
祁谨接过喝了一口,温汤暖了胃,也舒了心。
“你倒是有心。”
江运兴低头道:“奴可不敢受这句话。这是施嫔娘娘刚刚命人送来的。”
祁谨挑了挑眉,施嫔最近倒是经常送些汤品糕点来。
他也许久没去看她了。
“一会儿,摆驾去暖烟阁吧。”
暖烟阁中,施嫔正在灯下绣着鞋底,就听门外有人通报说圣驾到了。
她慌忙起身去迎,就见祁谨掀了帘子进来。
“皇上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你。”祁谨落座道。
施嫔笑了笑,赶紧吩咐人上茶,灯下她一身湖蓝衣裙衬得人儿温柔娴静。
祁谨喝了一口茶,发现正是自己喜欢的玉露娇,有些讶异地问道:“朕记得你不爱喝茶,怎么备着这个?”
“妾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来,怕皇上来了喝不到热茶,便常备着。”
祁谨放下茶碗,看着眼前笑得有些娇羞的施嫔。
她从来细心又安静,不争不闹,除了之前滑胎的事情,从未在他面前大声说过话。
而之前滑胎一事,他对她总有些愧疚。
“晚了,伺候朕休息吧。”
夜暗了下来,此刻,红烛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