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朝,可有什么事么?”
阙白氏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
阙胜看了她一眼,心道难不成母亲已经得了什么信了?
“没什么,就是吏部奏请了几个出缺,陛下跟几位大臣议了几位替补人选。”
“哦,可有咱们认识的人吗?”
阙白氏追问道。
阙胜想了一想道:“没有。除了祖相家的长孙祖齐宇,出任了鸿胪寺少卿。其余的,都是在候补官员里提的。”
阙白氏点点头,又道:“历来吏部选人,都是京城各大家族最活跃的时候。他们都巴不得自己的同宗、同袍甚至家族子弟能够出仕,好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这本无可厚非。祖家的势力又多了一个,其他家族肯定也不甘示弱。”
阙胜道:“母亲说的是。据儿子看来,阖朝除了叶相不热衷这些事情,每期最终新提拔的官员,都是各家权衡的结果,基本不会漏掉哪家。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
阙白氏抬眼看了他一眼,道:“难道阖朝只有他们叶家不掺和这事吗?咱们阙家不也是一样?”
阙胜道:“呵呵,倒不是儿子清高,是从来不敢想这些。陛下已经因此心生不悦了,儿子不敢再给陛下添堵。”
阙白氏冷笑一声道:“呵,这话你该说给陛下听去,想来他该嘉奖你一番忠公体诚。我知道,你骨子里还是有文人的傲气,就跟那酸腐清高的叶盛一样。其实啊,傲气跟合理利己不冲突。明摆着的利不去沾,那岂不成傻子了?人也不能太老实了。”
阙胜听阙白氏教训自己,知道她已经有所决定了,立刻垂首躬身道:“母亲教训的是。请母亲示下。”
阙白氏用眼神向怀英示意,怀英会意,挥挥手让丫头们下去,然后到门口关上门,正房里只剩下阙胜和阙白氏。
阙白氏道:“我听说陛下叫你去宫里,曾私下跟你说让客儿出来做官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阙胜心中悚然,母亲果然在宫里有人,只是他却不敢打听。皱了皱眉,老实道:“儿子没有答应。”
“愚蠢!为什么不答应?”
阙白氏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几分。
阙胜惶恐起身道:“儿子以为,客儿为人太过仁慈,而且性情又过于闲散,官场恐怕不适合他,如果强行要他出仕,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将来给阙家召来无妄之灾。”
都说知子莫若父,阙胜说得没错,阙云客确实是这样的。
阙白氏脸色缓和了一点,语重心长地道:“我也知道他这个脾性,因此素来不喜他这样放诞不羁。但是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没看出来客儿最近有变化了么?自从他和元柔成婚后,不怎么到处闲逛胡闹了,而且人也变得爱说爱笑,也愿意出去应酬了。这都是元柔的功劳,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有慧根的,定能把他带上正路,这不就越来越好了吗?现在有个机会摆在眼前,你倒好,不为他争取争取,反倒往外推,到底怎么想的?”
阙胜当然也发现了,自从阙云客大婚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平时说话谈吐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但是肉眼可见的有上进心了,甚至主动进宫去趟“浑水”,足见他是有意要向外发展了。只是,他真的能做到吗?
阙白氏见阙胜不说话,显得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接着道:“我也知道你们父子历来不和,你对他有成见。但是近来客儿确实变得跟以前不同了,家里的三个孩子,你自己不知道吗?客儿的资质是最好的!他本来就是最有希望继承阙家家业的人,你不信他,还能信谁呢?“
阙胜皱眉急道:“儿子自然知道。可是母亲,难道您忘了吗?客儿小的时候,那个术人说过的话,说他命小福薄,寿数有限,三十岁后还会给阙家带来大难……”
“住口!”
阙白氏厉声打断他的话。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我说过,那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在误导我们,何况客儿后来不是遇到了高人吗?黎先生说过,他的命运,我们是看不透的,顺其自然就好。我相信现在就是他命运的转折!你不要再纠结那件陈年旧事了!”
阙胜神色凝重,心头积压的沉重心事再次涌动。
三十年前,阙云客的母亲嫁给阙胜,婚后,他们新婚燕尔,十分美满,于是妻子很快就怀孕了。
正当阙胜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时,竟被人告知,阙云客的母亲在嫁给他以前,竟然跟一个男人关系非同一般!而那个男人正是后来成为阙云客师父的黎先生!
阙胜还记得,又一次他还曾在路上偶遇一个术人,那个人不仅知道他有个即将出世的孩子,还预言了他的命运。他天生就是个忤逆子,是个能“搅动天下风云”,并且“心狠手辣”的人,别说振兴阙府了,更会为阙府招致滔天的祸事。
这件事他虽然一直将信将疑,但是始终积压在心里,从未向人透漏过。
黎先生的出现,以及那个术人的预言,完全撕碎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希望。他恨他,恨他先得到了她的心,也恨她生的孩子不是他所愿。
可是“情”之一字实在太过玄妙,他太爱阙云客的母亲,也不甘心就此放弃,只好瞒着所有人。
在人前他仍是位高权重的国之栋梁、家庭支柱,暗地里却对随后出生的阙云客怀有很深的成见。
还好在婚后,他再也没发现过阙云客的母亲与黎先生有接触,除了那个向他告密的人以外,也没人知道这件事,于是他劝自己,该放下了。但是随着阙云客越长大,变得越忤逆起来,让他十分恼怒,也十分担心。
阙云客的母亲终于还是在生完阙春优没多久就去世了。阙胜多年的心结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他把阙云客母亲的灵位单独设在祠堂的一个角落,而且不让任何人轻易靠近,更不再允许阙云客再去找他的师父黎先生。
可是这一切都在陛下授意阙云客娶元柔公主以后有了变化。老谋深算的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过是皇家相争的一颗棋子,但是尽管他不喜欢阙云客,但还是不希望他无辜卷入这场风雨中。因此他才敢在溪风苑内,宁愿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也要拒绝阙云客出仕。
但是这个算盘显然是落空了。有人在背后挑拨自己的母亲出手,为阙云客铺路。
这个人到底是元柔?还是陛下?还是某个躲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一心想要颠覆阙府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