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仇了。
一直记到了现在。
其实不回青城高中的路上走一走,或者走的时候不下雨,抑或我带的伞撑开来不是黑色,我大概不会这么清晰地回忆起来这些过往。
毕竟距离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身边的张斯达撑着伞,踱步踱得一声不吭,看眼神,他似乎也在回忆着些什么。
“不过,瞿琰琰,你现在也没告诉我你来这儿是要干什么。”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张斯达看着远处的建筑,侧脸的表情被色彩掩盖得严严实实。
“走走,我毕业后就再也没回过青市了,看看而已。”
张斯达又说:“那你还得多看看我,毕竟你毕业后我也待在青市。”
隔着雨伞间潮湿的空气,我偏过头去看张斯达的脸。
那张脸上依然平淡得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你不是世界各地到处跑吗?”我有点后悔给张斯达涂上这么深颜色的粉底了,这个肤色会影响我对他的情绪判断,“怎么,你在青市待着的时间能有多长?”
“好歹加起来也有个五六七八年。”
“机票很贵的,我毕业后一直被放养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起瞿女士的放养政策,我的脑袋就又开始隐隐作痛。
虽说这种放养的起因是我坚持要跑到华盛顿求学,瞿女士内心隐隐不爽,于是决心让我吃点小苦头,但随着我离家越来越远,瞿女士又始终放心不下,最后这样的小苦头就变成了:“生活费和学费你不用担心,其它你就自己负责吧。”
瞿女士说到做到,于是我在华盛顿头两年上学以外的日子,基本都花在了攒回家的机票钱上。
再往后来,我连回家的机票都不再买,瞿女士就渐渐地开始时不时给我打电话。
直到我大学毕业时,瞿女士已经将电话改成了视频邀请四个月有余。
“放养?谁不是呢。”张斯达的语气很是无所谓,“你看我在意机票了没?”
“呵,那你真是好厉害呦。”
张斯达低低地笑了。
“这种对话真是让人怀念。”他说。
我被张斯达这么一出给说愣住了。
随即很快地,我就反应了过来。
人是会变的,不仅是张斯达,就连我也在这十年间改变了很多。
没有变的,大概只是这条路,这间学校,这个城市所在的那两行坐标。
但至少此刻,我不是孤身一人在缅怀这些改变。
“张斯达,你还是白皮好看点。”
“我现在是个黑皮,你还总看着我干什么?”
“走路!”
“你别转移视线啊,我又没说不让你看。”
“闭嘴!”
~~~~~~~~~~~~~~~~~~来自余琰“导演我要加戏!”的问候~~~~~~~~~~~~~~~~~
他后来常常在想,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开始期待着雨天的到来呢。
或许是因为祖母的离世,父亲的妥协,祖父的冷眼都在一个又一个雨天,从他的身体里慢慢地侵蚀掉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热情。
而女孩总在一个又一个雨天和他相遇,每一次她都像是这个世界想要挽回他的手,用话语,表情,动作一点一点地,把那些他被雨水磨灭的灰烬填回自己的身体里。
此后很多年,那些灰烬发酵成为了土壤,那颗早就刻下女孩名字的种子从那片土壤里生根发芽,抽枝拔条,逐渐茂密繁盛,最后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世间沧海桑田,似乎也阻止不了那片森林遮天蔽日地蔓延。
世间下不下雨,好像就开始了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