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终于有那么一天,他和往常一样拿着女人当日身体各项指标的报告去找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他看见男人有了动静。
那时是下午五点,洛杉矶逐渐到来的黄昏像是河流一般游走在男人背后的玻璃窗外,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了男人的每一个动作。
一滴泪水落在了男人握住的女人的手背上。
傅予在门外停住了,他第一次从心底涌上了深浓的悲哀,他同情这个男人,即使看惯了声色犬马游走于世界权利与财富的顶端又能如何,人们终其一生,太多时候,就像这个男人一样,甚至不能和握着世人生死的神明争上一争。
那天他没有再敲开那扇门。
第二天的清晨,他在睡梦中被医院的电话吵醒,电话那头的护士十分激动地告诉他,那个住在VIP病房的女病人醒了,院长让他赶紧来医院看看情况。
他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奇迹出现了,那个女人醒来了。
可是男人的电话一直通着,却没有人接。
他无暇顾及太多,起身出门开车到了医院。
推开那扇病房的门他却没有见到男人的身影,取而代之,一个身姿窈窕,墨镜红唇的女人站在了那张床边。
女人高傲的十厘米高跟鞋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插在病房的地板上。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女人是病床上女人的母亲。
母女俩看上去,却是一点也不像。
他向那天需要通知汇报的所有人发去了女人醒来后的各项报告,最后在医院旁边公园的银杏树下找到了那个迟迟不回他消息的男人。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握着正在嗡嗡作响的手机,黑色的风衣上落了几片金黄的银杏叶。
傅予按掉了电话,走到男人的身边坐下。
“她醒了。”傅予说。
“我知道。”男人的声音和着洛杉矶入秋的风听上去有些沙哑。
“你不去看看吗?”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傅予就意识到了自己违背了父亲对他嘱咐,但他甚至不觉得负疚,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情况还不错,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好。虽然存在一些短期的记忆障碍,但大部分人和事她都能回忆得起来。多见见,嗯,关系亲密的人对她的恢复也会有所助益。”
“不了。”男人望着前方地上的某一处浅淡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傅予。她醒了就好。”
傅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放弃了一些东西,但他的灵魂回来了。他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傅予,我还得让你帮我个忙。”男人说。
“你说。”
“接下来半年,还请你留在洛杉矶接手她的各项复查,你转院的手续和签证我会让人帮你办好。”
“你这是,要放我的假啊?还一放就放半年。”
“你可以这么想。”
“还有别的吗?”
“不要勉强她想起自己忘掉的东西。”男人的目光沉沉,“也不要让她知道我去看她。我不想她有负担。”
对这样奇怪的要求傅予感到有些为难:“病人记忆的恢复情况我们一般控制不了,你要是说让她活得轻松点,我倒是能理解。”
男人笑了:“是,我就是这个意思。那就拜托你了。”
“分内的事。我本来就是她的主治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