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旁晚时分,杨小宝终于开着轿车出现在公路上,而在路口等候的白浩年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要饭老太婆一手拿着一只破碗,一手拄着拐杖等候在那里。
杨小宝见老太婆拦在路口,就把车停下,从车窗里探出头去。
“老婆婆,请把路让开!”
老太婆把碗高高举起,问道:“先生,你说什么?要给钱?给钱就请放碗里吧。”
杨小宝无奈,只得掏出两个铜钱放进了她的碗里。
老太婆还是不肯离去,继续举着碗,不挪地方。
杨小宝摸摸口袋,口袋里已经没有零钱了。“老婆婆,我今天带的零钱不多,已经都给了您,我身上真的没带零钱,这样吧,等我办完事回来,我回来就有零钱了,如果到时候您还在这里的话,我肯定给您,我说话算数!”
老太婆说道:“先生,我不要你的钱,老太婆年纪大了,走不动路,想搭载你的车。”
杨小宝看了老太婆一眼,问道:“老婆婆,我能不能先问一声,您这是要去哪里呀?不知道我走的路线跟您去的地方顺不顺路。”
老太婆不由分说,拉开车门就上了车。“顺道,肯定顺道,没错,我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杨小宝见她强行坐在车里,只好苦笑了一下,关上车门,说道:“老婆婆,您可要坐稳了,我这就上路了。顺便问一下,您到底要去哪里?”
老太婆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小伙子,好好开你的车,老太婆只是一个要饭的,四海为家,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等老太婆看到有了合适的地方自然会下车的。”
杨小宝自顾了开车,也不搭理她。不过他还是挺纳闷的,公路上凭空多了个要饭的老太婆,拦住了他的去路,这难道不奇怪吗?他扭过头来仔细打量这个老太婆。
“看啥?我也不是大姑娘,要啥好看的?小子,好好开你的车吧!”老太婆大声呵斥道。
杨小宝突然说:“师父啊,您就别装了,这种演技您已经演了多少遍了,恐怕连您自己都记不清了吧?演技太拙劣了,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小子,谁是你的师父?你认错人了吧?”
杨小宝伸过手来,抓住老太婆的头发,说道:“师父,我说了别不高兴,这把戏演了几十年了,你累不累呀?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徒弟,跟着你学过易容术,你骗别人还行,你是骗不了我的。这样吧,我把您的假头发拽下来吧,这玩意儿戴在头上是个累赘,不如摘下来舒服。”
白浩年把杨小宝的手移开,说道:“不劳你大驾,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他把假发从头上取下,又从自己的脸上把面罩撕了下来。“小子,有长进啊,我的易容术这么深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杨小宝说:“这还不容易,有几个人一口一个‘小子、小子’的叫我的?再说了,我开车的时候,这车上连我的亲爹不敢坐,一个要饭的老太婆就敢上我的车,除了师父您还会有谁?”
白浩年连声说:“小子,为师这次精心化装,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给你看出了破绽。都怨为师返乡心切,想急于搭上你的便车,把这点给疏忽了。小宝,这几年在外面没有白混,没给你师父我丢脸。唉,也怪我这几年在同仁大药房光顾了跟着德兴师傅坐堂给病人治病,疏于练功,手艺是有点生疏了。”
杨小宝问道:“师父,我想问,您不是在药房里跟着德兴爷爷坐堂治病的吗?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白浩年说:“我还想问你呢,陈宝说你早就出门了,怎么才到这里?”
杨小宝说:“我先去一个地方取了一张通行证,耽搁了一点时间,这一路上日本人的岗哨查的可严了,没有通行证寸步难行。”
白浩年说:“小宝,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杨小宝说:“说吧,啥事啊?”
白浩年说:“我大哥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现在日本人盯住他不放,你说我要是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可一旦知道了你说我该咋办?我能不管吗?这也不是我的脾气呀!所以我想借你的车一用,把我送到山西大同,等完事以后我自有重赏。”
杨小宝听了直摇头,说:“师父,本来这件事我立马就能答应您,但这次恐怕不行,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次出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一刻也不能耽误的。”
白浩年说:“小宝,不管咋说,我的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肯定比你的事重要。看在我曾经当过你师父的份上,你开车把我送到大同,只要到了山西,你就把我放下,然后再去办你的事情,咋样?”
杨小宝迟疑了一会儿说:“师父,不是我不肯送您去山西,其实我也有要紧的事情要办,山西那个地方实在太远,我怕把您送过去以后耽误了我的事情。”
白浩年拉下脸来,说:“我是去救人,救人如救火,你有我重要吗?”
杨小宝说:“我也是去救人,十万火急,那边就等着我去救命,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白浩年问:“那你告诉我,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总可以了吧?”
杨小宝说:“不行,我不能说。”
“我是你师父,师父命令你说!”
“这件事别说是师父,你就是我的亲爹也不能说!”
白浩年问:“小宝,你这么拧干啥?你为啥总跟为师过不去?你不能只想到你自己,也要替你师父想一想,你对师父这个态度,就是大不敬。大不敬,你懂吗?按照过去的说法,这是要掉脑袋的!”
杨小宝说:“对不起师父,等我办完事,我会去山西专门登门向您道歉。”
白浩年把头一抬,眉头一皱,说:“小子,用不着假惺惺的,为师不吃你这一套!”
杨小宝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弟子多嘴,斗胆问一句,就问您一句,您回到山西以后,您打算怎么跟日本人斗?就您一个人能斗得过他们吗?”
白浩年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为师自有办法。”
杨小宝说:“其实我的心里也很矛盾,按理说您是我师父,您的事情我不应该推辞的。好吧,师父,我也不瞒您了,我昨天刚得到消息,这几天新四军部队里许多战士得了伤寒,部队的战斗力受到了影响,我这次就是去根据地给他们送药的。”
白浩年望了他一眼,问道:“药呢?药在什么地方?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你骗得了我?”
杨小宝说:“等到了地方自然就有药了。”
白浩年说:“别唬我了,南京去年年底就沦陷了,这一带都是日本人的天下,你去哪里找药?”
杨小宝说:“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过去我经常去徐州进药,徐州有一个药铺,经营各种中草药,他那里还有一些市面上很难搞的消炎药,要价很贵,如果你跟他不熟根本拿不到的。我现在就去他那儿,等拿到了奎宁,我就直接去根据地。”
白浩年说:“听你这等说还有点意思。好吧,我就跟你一起去徐州,等到了徐州火车站你就把我放下来,咱俩各奔前程。”
杨小宝问道:“师父,徐州是个交通枢纽,只要到了徐州,您就能踏上去山西的路程了。”
白浩年赌气地说:“这还用你来教师父吗?师父从小走南闯北,这点路程闭上眼睛都能认得!”
杨小宝关心的问:“师父,这么远的路程,您身上的盘缠带没带够?”
白浩年余气未消:“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杨小宝说:“师父,您是我师父,照例说徒儿应该跟随师父去山西的,可是徒儿另有重托,不能陪师傅了,还望师父体谅。”
白浩年说:“少假惺惺的了,你停车,我现在就下车,省的你再啰嗦!”
杨小宝见他真要下车,就说:“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除了上海地界,杨小宝的心总算放下了。这一路上轿车日夜兼程,他还算机灵,有几处日寇的岗哨都给他绕开了。等车子出了南京,就摆脱了日寇的纠缠,凭着那张通行证,一路上并无太大阻碍,没两日功夫就到了徐州。
杨小宝把车开到徐州火车站,停在车站门口,问道:“师父,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山西?”
白浩年打开车门,边下车边说:“小子,你把我送到这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废话少说,咱师徒俩就此别过,各奔前程吧。”
杨小宝说:“师父,我身上没多带零钱,只有十块大洋,还有几张银票,那是用来买药的。要不我把这十块大洋给您留下吧?”
白浩年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觉得为师是那种可怜虫吗?为师需要你来怜悯?拿去买你的药吧,我向来不吃蹉来之食!”
杨小宝把十块大洋硬塞进白浩年的口袋里:“这十块大洋算是徒儿孝敬您的,您拿着吧,买张火车票,半路上少惹事,早点赶回大同。至于我嘛,您就不用担心,我有车,至少路上不用买票。”
白浩年动容的说:“徒儿,算你还有良心,我们师徒没有白处一场。师父现在落难了,神气不起来了,你不会笑话你师父吧?”
杨小宝说:“师父,看您说的,那怎么可能呢?”
白浩年说:“徒儿,师父这次着急回去救人,师傅答应你,路上不会生事。这十块银元算我借你的,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以后肯定会加倍还你。”
杨小宝说:“师父,只要您好好的,您一家都好好的,我怎么会心痛这十块大洋?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快走吧!”
白浩年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小宝,青山不改,溪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现在你也该走了,快走吧!”说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