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任强本来是想到杨翠屏这儿打探一下有用的消息的,谁知一来竟被杨翠屏缠住了不得脱身,情急之下他才答应帮助去救周小弟的。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起来,自己肩扛着根据地的重要任务,我的任务还未完成,怎么可以先去办其他事情呢?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呀!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那就等着回去挨批吧,周团长面前还好说,他能理解自己的做法,可是在龙政委面前这一关就不好过了。龙政委是个很讲原则的人,他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根本不讲情面,哪里听得进你的解释?如果真的答应杨翠屏去救周小弟的话,回去以后轻者批评一顿,重者撤销职务,或者就是记过处分,至于关禁闭那都是轻的。
现在他已经答应了人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人家面前显示自己有能耐?抑或是一时的冲动?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骑虎难下了,这真是满口的饭好吃,满口的话不好说呀。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来这个地方,他这个人一向思路缜密,做事也非常细致,可今天怎么如此荒唐,进了徐州城以后,他的一双脚鬼使神差的把他带到这里?他是个搞侦查的,为了摸清敌人的兵力步骤和武器装备,他曾经多次单独一个人深入敌后执行过任务,有好几次他与死神擦肩而过,都被他机智的逃脱了。可是今天到底为了什么要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看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吗?她刚才说的话又在他耳畔响起,“我承认你是个有本事的汉子,但是你站错队伍了你知不知道?共产党有什么前途?我们国民党才是正统的,才是前途无量的。只要你到我这里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也是个有信仰的人,党国需要你这样有才干的人,你看怎么样?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等你,对你我还是有耐心的。”他不断的问自己,又不断的做自我否定,“不,这不可能,她是个国民党人,而我是共产党人,我们的信仰不同,立场也不同,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可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不敢再往下想,下意识的把日本宪兵队驻地的草图展开,仔细研究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看到了这张地形图一下子把他难住了,原来这是一个大院,大院里面是一间又一间房间,不但大院的门口有岗哨,就连大院里面的走廊里都有流动岗哨。这么多房间哪一间是关押周小弟的牢房呢?他紧锁眉头,不经意的把眼睛瞥向了杨翠屏,他发现杨翠屏也在看他,眼睛紧盯着他的脸庞,那种欣赏的眼神使他感到很不自然,他赶紧收回他的眼光,继续看他的草图。
“怎么样,”杨翠屏发话了,“看出点名堂了吗?我说的没错吧?那里守备森严,想要救出小弟比登天还难!”
“那这张草图你们是怎么画出来的?”任强问道,“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不派人进去怎么画得出这样精确的地图?”
“我知道你会问的,”杨翠屏说,“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我们在日本人那边有我们的内线。”
“是不是警察局的吴延河吴队长?”任强突然问道。“这个人可不可靠?”
杨翠屏不得不承认说:“看来你们新四军的情报工作也不是摆设,这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任强摇了摇头说:“有些情报我们正在努力获得之中……”
“我听说最近贵军的活动经常受挫,想知道原因吗?”杨翠屏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认真的说。
任强说:“当然,我们也在找原因,这症结究竟发生在哪里?”
“想知道吗?”杨翠屏问,“作为你救小弟的回报,我可以告诉你。”
“当然,”这正是任强求之不得的,他这次出来不就是调查这件事吗?想不到在这儿竟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不过这个情报的真假还需辨别,因为这个女人的资格太老到了,对这样的老情报人员必须保持冷静,千万别露出兴奋的神色,以免上当受骗,先听听她说些什么。想到这里他说,“任某洗耳恭听,这正是任某求之不得的。”
“那你听好了,”杨翠屏说,“你还记得那一次在火车上发生的事情吗?小野手持毒气弹挟持了一个女人?”
“当然记得,”任强肯定的说,“我记得清清楚楚,在那次行动中,您配合我们夺下了毒气弹,击毙了小野,救下了那个被小野挟持的女人。后来我命令韩小龙去找小野的笔记本,结果就在这个女人的头巾里找到了。”
杨翠屏说:“这件事我知道,整个过程我都清楚,我也认识韩小龙这孩子。他当着我的面把小野的笔记本撕烂了,当然这是我让他做的。这种害人的笔记留着它干啥?再后来,他跟这个女子私定了终身,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不知道我是干啥的!”
“竟然有这回事?”这回轮到任强吃惊了,“这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你在这儿吃哪门子醋?”杨翠屏说,“战斗结束了,那个女的找到了你们的根据地,找到了韩小龙,地址是韩小龙给她的,韩小龙救了她,她要以身相许,这一切在别人看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自然。可是,那个女人的底细你们调查过没有?”
“请您说下去,”任强急切的说,从杨翠屏的嘴里他得到了一个信息,一个重要的信息,他太想知道结果了。“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我从韩小龙嘴里知道这个女的叫冯媛媛,家住冯村,于是我就派人去他的老家调查她的底细,这一查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翠屏笑吟吟的说:“我知道你非常想了解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太重要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冯媛媛是假的,真正的冯媛媛在逃荒的路上被人杀害了,而杀她的凶手就是这个假扮的冯媛媛。她是个出生在齐齐哈尔的日本特务,真名叫小香圆子。”
任强说:“杨处长,您提供的情报确实非常重要,我相信您的话,不过我还是想去冯村确认一下这件事的真伪。”
杨翠屏说:“冯村你不必去了,自从我派人去了冯村以后,不久就出现了一件怪事,一天夜里冯媛媛家的房子突然着火,火势很大,冯媛媛的爹娘、还有她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全都烧死了,一个都没有逃出来。所以你去了也问不出什么来。”
“你还知道些什么?”任强问,“青蛙是什么人?”
“青蛙?”杨翠屏摇摇头,“没听说过。如果我知道,我会毫无保留的提供给你的,毕竟日本人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可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
任强说:“我的意思是,这个小香圆子不可能接触到我军的高度机密,她最多只是跑跑腿,传递一下信息,而搞情报的一定另有其人!”
杨翠屏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只是个小角色,真正厉害的是那个代号叫青蛙的人,他一定隐藏的很深,不易察觉。”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任强说,“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杨翠屏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如释重负地说:“按理说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就盼我出错,工作上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无底深渊,从此再无出头之日。党争是无情的,也是非常残酷的,你要明白,我是冒着被革职的危险在帮你。有一点你不清楚,这一次我是完全看在小弟的份上,你知道吗?你在我这里羁押期间,小弟冒死请柬,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他说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我知道处座对共产党的成见太深,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处座,现在是统一抗战的非常时期,日本鬼子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共同敌人,我们应该把矛头对准日本人,而不是共产党’。就凭他为你说的这句话,你也应该想办法去救他,把他给我救回来,否则你就太不仗义了!”
任强心里清楚,杨翠屏使出了激将法,她对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她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了。此刻任强要极力的克制住自己,他知道在杨翠屏面前不能轻易地暴露自己的感情,他的对手是一个久经沙场、非常老到的表演者,她能在你细微的表露出来的情感中捕捉住到你的弱点,然后抓住你的命脉,牵着你的鼻子,让你乖乖的跟着她走,直到走进她预先设计好的陷阱里。
“好了,”任强冷冷的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现在只想说,我们都是中国人,救我的同胞,我责无旁贷。我答应你的话不会反悔,我说到做到!”
“可这一次的行动很危险,你要有思想准备。”杨翠屏在提醒他。
“我知道,”任强说,“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说!”
“假如我牺牲了,请您把您掌握的冯媛媛的情况转告给我们根据地,周团长他们正在等着我的调查结果。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做到!”杨翠屏痛快的答应了,“说吧,需要多少人?需要什么武器?”
“我一个人行动惯了,人不需要多,只要有一个人配合我即可。”
杨翠屏问道:“你需要谁?说!”
“吴延河。”
“吴延河,为什么是他?”
“我想进日本的宪兵队驻地里面去看看,想让他把我带到那里面去。”
“不行,”杨翠屏连连摇头说,“这不可能,日本宪兵队,别说他进不去,就连郑泽涛想进去,没有小林课长的同意都不行。”
任强摆了摆手说:“这个方法不行,总有一个法子可行,你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杨翠屏站起身来,说道:“那好,你在这儿好好的想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要进去休息了。想好了就叫人通知我,我就在里面那一间屋子。”
任强说:“好吧,我就在这儿认真的想一想,等有了好的主意我马上会告诉你的。”
杨翠屏刚离开,任强就喊了起来:“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杨翠屏停住了脚步,但她并没有转身,只是轻轻问了句。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任强说,“今晚上我要跟吴延河见一面,就安排在两口子酒家。”
“为什么要见他?”杨翠屏感到惊讶,“此人胆小如鼠,当心他坏你大事。”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只有主意。但是我们事先说好,你不能派人跟着我,我这个人最恨有人在我背后做小动作。”
杨翠屏转过身来,问道:“你不会借机逃跑吧?”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任强生气了,“我这次是诚心诚意来帮你的,不要忘了这次我们对付的是日本人。”
杨翠屏说:“希望我没有看错你。好,我答应你,这一次就不派人跟着你了。”
任强说:“那你就在此等着吧,我一定会把周科长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