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浩年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没打算这么快就到甘肃老家,他就是想拖延,好腾出足够的时间让杨小宝去吕梁山找到帮手,然后去救白立志。
此去一路上到底有多少风险他根本没有想过,从到达大同以后,他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他知道只要一踏上去甘肃的路,所有的风险都会朝他一个人涌来,他等着这一天,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因为他清楚,他这里的风险越大,救出白立志的希望也就越大,他甘愿冒这样的风险。一路上他换了好几辆车,坐过火车,也坐过汽车,甚至连马车他都坐过。他这样做倒不是为了甩脱对手,相反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已经到了塞北,他反而不着急了,此刻他坐在黄河边上欣赏起风景来了。
黄河的水在翻滚,波浪滔滔、一泻千里。黄河边上是一片片黄土地,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青草,铺天盖地的一直延伸出去,看不到边际。远处有两棵参天大树,树枝非常茂密,挺拔的树杆高耸入云。他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天空中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就像镶在蔚蓝色的蓝宝石中的几丝白色的瑕疵,那么通透、那么一览无遗。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觉得这里的空气十分新鲜,好比一只刚切开来的西瓜,散发着的那种味道,沁人心扉。天空中飞来了一只苍鹰,它一会儿扇动着双翅,飞向白云,一会儿展开双翅,一动不动的在天空中滑翔。这景色太迷人了,他不觉吟唱起王维的一首《送元二使安西》诗来。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白浩年本是个很有才的人,他肚子里的学问很深,唐诗他是随手拈来,上口就会吟唱。这一路之上他没少背唐诗,看到一路的景象,触景生情,便背一首唐诗。
本来他非常喜欢李煜的诗,他认为李煜很有才,诗琴书画样样精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每次吟诵李煜的诗,他会充满激情,甚至声泪俱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到了上海以后,看到了国土的沦丧,日本人侵占了大半个中国,他的心中就义愤填膺,渐渐地对李煜的诗失去了兴趣。
李煜虽然有才,但唐朝在他的手中丢失,他成了宋朝的俘虏,被宋太祖幽禁起来,可他还是不甘寂寞,还要写诗,这就引起了那几个佞臣的嫉妒,在宋太祖面前参了他一本,最终被赐了一杯毒酒。你不写诗不就没事啦,亡了国你还不老实,你如果老老实实的待在那儿,宋太祖是绝对想不起来还有你这一号人的,这是你自找的,你自己不安分能怪谁呢?他愤愤的想,枉我过去这么喜欢你的诗。所以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吟诵李煜的诗了。可他没想到李煜因为亡国而产生的悲愤心情做出来的这些诗后来竟成了千古绝唱,流传至今。
白浩年伸了个懒腰,趁机回头看看,可他并没有发现有人跟来,这一路上都是这样。现在他有点沉不住气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这一次设计的计谋被人看穿了?还是压根儿就没人知道这件事?这不可能啊,他这次并没有易容,故意露出他的原貌,就像给外界一个信号,接下来他将有大动作了。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消息放出去已经两天了,竟然石沉大海,无声无息,他心里不断地寻思,苦苦的思索,始终找不到答案。
“难道是我老了,脑子不够用了?”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心里便感到有一丝丝的凄凉和伤感。“白浩年,你要振作起来,白立志还等着你去救他呢,决不能再消沉了!”
他打定主意,要继续往前走。于是他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尘土,刚要回转身子,却一下子愣在那里,一点都不能动弹了。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胖胖的年轻人,这个人他认识,竟然是狗剩。
“是你?狗剩,你怎么在这里?”
狗剩有点激动,说道:“舅舅,我一直跟着您呢,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这一下白浩年更加惊奇了,他张大了嘴巴,两眼紧紧地瞪着狗剩,这一路上他走了两天两夜,换乘了各种车辆,狗剩竟然一直跟着自己?而且,跟了他这么长的时间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还亏他经常回头观察他的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呢,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啊?
“狗剩,你也是坐车来的吗?”
“舅舅,我当然也是坐车来的,您坐火车我也坐火车,您坐汽车我也坐汽车,您坐马车狗剩当然也坐马车,狗剩在后面拼命地追您,可是狗剩笨,怎么都追不上舅舅。”
“狗剩,这一路上我怎么没看到你呢?难道你会隐身术?”
“舅舅说笑话了,狗剩怎么会隐身术呢?您是狗剩的亲舅舅,狗剩只会仰仗舅舅的威名,狗剩啥都不懂。”
白浩年心中有点气恼,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人倒来了,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他想拿狗剩出气,痛痛快快的骂他一顿。可是看见狗剩说话时的认真憨厚的模样,他不像是在撒谎,这样一来他的气就消了。可我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发现他,这太不可思议了。不管咋样,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个坏人,既来之则安之,就让他跟着吧,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派上用场。但是他的来意必须弄清楚。于是他又问:“狗剩,你跟我说实话,你为啥要跟着我?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狗剩说:“舅舅,我要找我娘,你是我的亲舅舅,你会带我去找娘的,您说是不是啊?”
白浩年心想,那天为了摆脱他,他就随口这么一说,骗他说白梨花是他的亲妹妹,这就使狗剩深信不疑了。白梨花是狗剩他娘,自己自然就成了狗剩的舅舅了,就这么他凭白多了一个外甥。这是个天大的谎言,但是当他看到狗剩的那双十分认真的眼睛的时候,他只得点头了。
“狗剩,我会带你去找你娘的,我保证。”
狗剩高兴起来,说道:“舅舅,我们走吧,去晚了怕找不到我娘了。”
白浩年问:“狗剩,咱去哪儿找你娘?你知道你娘在哪儿吗?”
狗剩说:“知道,他们说了,只要跟着您就能找到我娘。”
白浩年脱口而出,问道:“狗剩,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呀?他们现在在哪儿呀?”
狗剩说:“他们人可多了,有几十个人呢。我爹跟我叔也在里头,就是没看见我娘。”
白浩年心里一惊,但是他沉住了气,继续问道:“狗剩,你说说,除了你爹跟你叔以外,这些人中间还有谁?”
狗剩摇摇头说:“其他的人我都不认得,我听他们自我介绍说,好像还有冀州四鬼,还有吕梁樊彪,还有……我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反正他们可凶了,为了一点小事情就争吵起来,打的不可开交,谁都不服谁。”
白浩年心里明白,他这次没有失算,江湖上的这些杂碎该来的都来了。可是怎么没听狗剩说起日本人呢?
“狗剩,我可以带你去找你娘,不过你一定要告诉我,那些人中间有没有说日本话的人。”
狗剩仔细想了想,说:“他们说的都是中国话,没有人说日本话。”
白浩年陷入了沉思,自己花了这么大功夫,惊动了江湖上这么多人,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黑龙会的人怎么没有跟来?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呀!
他知道狗剩的状况,按照他的智商,想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事情是没有指望的。可下面的戏该怎么唱,他心里没有把握。其他人他都没有放在眼里,他们只是草莽,江湖上的杂碎,为了一根肉骨头就会相互撕咬。他们为什么不露面呢?他们真沉得住气,可这半张藏宝图是黑龙会朝思暮想的宝贝,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狗剩,我问你,你爹也来了吗?”
狗剩说:“是的,我爹和我叔都来了。”
“你来找我你爹他知道吗?”
“知道,就是他让我来的。”
“你爹为啥让你来找我?”
“我爹说,只有你才知道我娘在什么地方。”
“这种话你也信?”
“江湖上的人都叫我爹笑面虎,既然是只老虎,虎毒不食子,他不会骗我的,我信他。”
“你爹跟你娘为啥要分手?”
“我爹嫌我娘长得太丑,说她脸上有麻子,就不要她了。舅舅,你说得太对了,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我一直记住你的这句话呢。”
“狗剩,你不懂,其实你娘长得不丑,那不是麻子,是雀斑,女人脸上长雀斑,这是一种俏皮美,你懂吗?”
“舅舅,我听您的,我不要替俺我爹的,他老是发脾气,我不喜欢他。”
“那我们走吧,你要跟紧了,别落下。”
“舅舅,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找你娘啊。”
“这么说您知道我娘在哪儿啦?”
“舅舅带你去个地方,这个地方是舅舅出生的地方,你娘会找到那儿的。”
“好啊,狗剩就是想去那个地方,舅舅,咱们快点走吧。”
“好,我去找辆马车,咱们快马加鞭,这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