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白浩年说:“狗剩,其实我不想走。”
狗剩感到奇怪,就问:“为啥呀?”
“因为我怕死。”
“只要你不走,没人会杀你呀?”
“可菩萨要杀我呀!你看,外堂那些供着的菩萨,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龇牙咧嘴,手执钢鞭,马上就要杀将过来,我怕的要命,我的小名快要不保了,狗剩,他们杀来了,你一定要保护我呀!”
想不到狗剩冷冷的说:“那些菩萨都是泥做的,你怕它作甚?”
白浩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眉头一皱,说道:“狗剩,刚才我一害怕突然肚子痛起来了,你帮我把手上的绳子解开,我想上茅坑。”
“不成,你哪儿也不准去,想拉屎就在这屋里拉,我不嫌臭。”
白浩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呀,就是我的小冤家,我今生今世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狗剩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狡黠的眼神,上牙咬着下嘴唇,笑而不答。
“你以为我是在给你解闷玩呢?我说的都是实话,刚才你爹走的时候跟你叔使了个眼色,那是啥意思呀?”
“他使眼色?我咋没看见呢?”
“他背着你跟你叔使眼色,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胡说,我爹不可能背着我做那种事情的!”
“他让你在这里守着我五天,就这五天里他啥时都干成了,到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你说,他背着我做啥事情?”
“他们两个商量好了,这次出门他假装去找我侄儿,其实他是想给你找个后妈。”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休要骗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反正我就说这么多了,我这是为你好,信不信由你。”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信我爹为了给我找后妈把我抛弃,他不会不要我的,他答应过要给我娶两房媳妇的。”
“你爹是不该把这事瞒着你的,找后妈这么大的事情,他至少应该跟你商量一下,偷偷摸摸的这算啥呀?”
狗剩憋不住了,他光火了,大声囔道:“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不准你说我爹的坏话,你再敢说我真的杀了你!”
白浩年沉默起来,他倒不是怕狗剩动手,他主要想早点脱身。刚才他用了许多方法来试探狗剩,又是恐吓又是欺骗,没想到狗剩就是不上当。他小小年纪就跟着哭笑双侠闯荡江湖,肯定见过不少世面,经历过不少风雨,哪能三言两语就把他吓倒呢?看起来我是小看他了。他灵机一动,柔声问道:“狗剩,你娘呢?你娘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呀?”
想不到狗剩听到他问起他的娘来,眼圈马上就红了,他低头不语。
白浩年心想,总算找到他的软肋了,赶紧趁热打铁,于是说:“好可怜的孩子,你娘一定不要你了,是吗?”
“不对,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走丢了,我们找了好长时间,再也找不到她了!”
“你娘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好像叫……不,你问她干什么?”
白浩年突然眼泪流了下来,他梗咽起来,说道:“我这个人心肠软,听不得难过的事情,你说你娘走丢了,我就难过起来,想起来你的命好苦啊!”说着他竟然像个女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我想起来了,我娘叫白梨花。”
“什么?白梨花?啊呀,我苦命的妹妹啊,你在哪里呀?”
狗剩瞪大了眼睛怔怔的望着白浩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舅舅?你真的是我舅舅?”
“儿啊,你不说你娘的名字倒也罢了,你一说出你娘的名字,我这心里头呀就难受。白梨花就是我妹妹,她离家出走以后就一直没了音讯,我们一家人都在找她,没想到她竟然嫁给了你爹这个糟老头,一定是你爹把她杀害了,然后就骗你说走丢了,石龙你这个恶棍,你杀害了我妹妹,我绝不认你做我的姑爷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杀了你,为我妹妹报仇!”
“你妹妹她真的是白梨花?”
“绝无虚假!”
“那我问你,我娘她长得漂亮吗?”
“当然漂亮,我自己的妹妹我不清楚?说她有沉鱼落雁之容、闭花羞月之貌一点都不为过。”
“可我爹说她脸上有麻子,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那叫麻子吗?那叫麻子吗?那是雀斑,那是美人痣,没有雀斑的女人能叫女人吗?再说了,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吗?‘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这是做人的起码道德,母亲长得再丑,毕竟是你的母亲,可你爹就不一样了,他如果有了新欢,对你母亲就产生了厌恶之意,他这样说,一定有他的用意的,不知你懂我的意思吗?”
狗剩说:“可我爹说,我娘她脸上长的不是雀斑,真的是麻子。后来我爹就嫌我娘长得丑,把我娘赶出了家门。”
白浩年认真的说:“麻子又咋的啦?俗话说‘十麻九俏’,女人长麻子才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是你爹自己无福消受,这怨不得别人。”
狗剩激动地说:“舅舅,你真的是我的亲舅舅,句句话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的话你不可全信,他习惯口蜜腹剑,他说的话你一定要反过来理解,否则你就要上大当了!”
白浩年也跟着激动起来:“我的侄儿吔,还是你最了解舅舅的心思了,舅舅想把你娘找回来,你同不同意啊?”
狗剩说:“舅舅,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现在把您放了,您快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我爹他们找到你,如果被他们找到了你就走不了了。”
白浩年问:“他们想杀了我是不是?”
狗剩说:“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等拿到藏宝图就把你杀了,还要杀掉药房里的所有人,你快跑吧,不要管别人了。”
白浩年问:“我走了你咋办?”
狗剩说:“我已经想好了,你把我的手脚都绑起来,他们回来后看到我这个样子就明白了,他们不会责怪我的。舅舅,我现在就把你身上的绳子解开。”
白浩年手里拿着绳子,看着狗剩说:“那我就绑了?”
狗剩说:“绑吧,绑得越紧越好,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我俩是事先窜通好了的。”
白浩年边绑边说:“狗剩,你真聪明,不愧是我妹妹的儿子。”
狗剩说:“舅舅,什么都别说了,您快走吧,千万别让他们再找到你,让他们找到了就麻烦了,他们两个六亲不认,不会承认你这个舅舅的!”
白浩年走出这个破庙,长长的舒了口气。他现在要马上去仁德大药房找到他的大哥,赶紧把这段经历告诉他,让他做好防范,最好先带着药房里的所有人找个地方躲起来,先避避风头再说。
他转念一想,我不能就这么上门啊,我得化化装呀,我这个模样谁都认得我,如果这个时候哭笑双侠藏在药房里,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这样一来他又要重操旧业,干上老本行了。
他走进胡同,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一会儿功夫他又现身了,不过这次他换了个身份,一条蓝色大褂穿在身上,头上戴了一顶瓜皮帽,连脸都变了,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
他手里拿了一把扇子,走到仁德大药房门前,先抬头望了望门前的那块匾,然后点了点头,用眼角朝两边扫了扫,双手往背后一插,大摇大摆地走进药房。
在进大药房之前,他必须先要弄清楚这里的情况,他知道药房的四周危机四伏,他相信他的眼睛已经把这周围的情况都扫了个遍。透过眼角的余光,他已经看到在药房的东边一角确实有两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他知道这就是日本浪人,他们负责监视大哥的一举一动。他没有理会他们,这不是他最担心的,他现在最担心的人是哭笑双侠,如果他们先他一步来到这里就麻烦了。
他心中默默地祈祷,他跟哭笑双侠有四天的契约,他知道寻找立志的下落不会一帆风顺,但愿此刻哭笑双侠还在寻找立志的下落,他们一时不会出现在这里。他稍一迟疑,就走进了药房大门。
一进大门就是药房的柜台,紫檀色的高大的柜台把整个房间围起了半边,柜台里面靠墙摆放着一排排药柜,药柜从上到下排列着一只只小抽屉,每只小抽屉里面摆放了各种药材。药剂师姓王,是个矮胖老头,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看见白浩年走进来,就乐呵呵向他点头,嘴里招呼道:“客官,会诊的朝里走。”
白浩年看见药房还在营业,略略放下心来,他朝药剂师老王摆了摆手,径直向经理室走去。经理室在药房的最尽头,中间有两间诊室,还有一间存放药材的仓库。一般的药房都是病人在诊室看完病以后,医生开了方子,病人自己去柜台交钱取药。可仁德大药房不同,医生给病人诊断后就高声叫喊药材的名称和药材的分量,药剂师再根据医生的喊声从抽屉里把药取出来,一份份称好了分量,再用一张张黄纸一包包包扎起来,捆成一捆,病人在柜台前稍等片刻就能把药取走。他们这个药房喊方子的习惯已经延续了几代人了,从未出过差错。
白浩年的耳朵里不断传来诊室里医生的叫喊声,他听得出这是谁的嗓门。叫喊声过后,他看见有一个病人从诊室里出来。他侧身避过,想让这个病人过去,就在这个病人跟他擦身而过的一刹那间,他突然眼前一亮,因为他已经察觉出这个病人的真正身份了。
“杨小宝,你给我站住!”
原来这个病人正是杨小宝扮的。
杨小宝虽然也化了装,可白浩年是他的师父,他化的装能逃过别人的眼睛,却怎么能逃得过白浩年的眼睛?
他虽然认出了杨小宝,可杨小宝却没有认出他,因为他是百变山人,是易容大师,是杨小宝的师父。
杨小宝站住了,他感到奇怪,慢慢地转过身来,他想看一看,他的装化得如此逼真,是什么人把他识破的。
“师父,真的是您?”他试探的叫了声,心里还是不敢确定。
“小子,你不是回上海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是准备回上海的,可我放心不下白大伯,所以一到徐州,我就坐上了火车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