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军用卡车载着任强和杨小宝离开了根据地,缓缓地上路了。
谁都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俩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一路他们会发生什么。此刻他俩谁都不去想,他俩唯一想到的是如何通过那座哨卡。
上次他们就是开着这辆卡车从关卡硬冲过去的,那一次已经引起了国民党方面的注意了,现在还是这辆卡车,他们还能冲过去吗?
这个时候任强开着车,表面上看上去非常镇定,其实他的心里非常沉重。他很清楚,周团长交给他的这个任务非常艰巨,也非常危险,这一路上存在许多不确定性。他知道周团长的意思,这辆军用卡车太显眼了,假如把它留在根据地,万一被国民党发现怎么办?你就是有一万张嘴也难辨呀。所以他必须尽快把这辆车开出根据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扔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然后带着杨小宝一起去闯铜山县的这个关口。到时候他相信他们两个人用不着换上国民党士兵的军装,就现在穿的这一身衣服就能蒙混过关,凭着他的经验完全能够大摇大摆地通过铜山县的这个检查站。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想起了周团长的话,要机灵点,要随机应变,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自信他自己够机灵的了,全团要找到像他这样机灵的人恐怕没几个。到时候再看吧,他想,只要能把杨小宝安全的送到他要去的地方,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前面不远处就应该是铜山县的检查站了,他把车速减慢了,同时他把眼睛睁大,紧紧地盯着前方。
已经能够看到检查站的道口了,任强远远望去,不觉大吃一惊,只见道口的士兵比以往多了好多,一个个持枪注目,如临大敌,另外在道口前还增设了许多障碍,显然他们今天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他心里清楚,那里的地势太险要了,如果硬闯,不是撞在山上就是坠入山崖,不能冒这样的险。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车开进树林,找个地方把车藏起来,然后再想办法过这个关口。
他在公路上把卡车掉了个头,朝一边的山林里开去。
树林里阴沉沉的,弥漫这一股神秘的气氛。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向他袭来。他希望这只是一种错觉,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此时他除了睁大眼睛之外,两只耳朵像狸猫一般竖了起来,仔细的听着树林里的声音,他想听到埋伏在树林密处那些人的粗重的喘息声,或者那种不同寻常的异样的声音。可是树林里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杨小宝,”他说,“咱们不能再往前开了,就在这儿下车吧。”
杨小宝也看到了检查站的异常情况,他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下了车以后,看了任强一眼,说道:“任队长,我们就此告别吧,你不要再送了,我自己能回去。”
任强说:“不行,这是周团长交给我的任务,我怎么能半途而废?记住,从现在开始咱们两个要分开走,不管遇到谁,还是有人问起,我们俩谁都不认识谁,明白吗?”
杨小宝点头道:“任队长放心,小宝明白。”
任强说:“你先走吧,我等你走远了再走。”
任强看着杨小宝渐渐走远的身影,看着他走到树林边缘,又走出了树林,走到了公路上,直到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才下车。
“出来吧,”他喊道,“你们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吧?我就在这儿,你们来抓我呀!”
他的话音刚落,果然从一边的密林里钻出七八个持枪的军人,为首的那一个个子不高,却长得精干,他正是杨翠屏跟前的得力干将周小弟。
周小弟大声喊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上来了几个士兵,一左一右抓住了任强的两条胳膊,掏出了绳索。任强也不挣扎,眼睛望着远处,任由他们几个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有一个士兵拿着一把手枪说:“报告,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周小弟问:“搜仔细一点,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那个士兵说:“刚才都搜过了,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把枪。”
这时另一名士兵问:“周副官,刚才那个逃跑的人,我们要不要去把他抓回来?”
周小弟说:“那个人谁都不准碰,这是处长的命令!”
“是!”
周小弟命令道:“先把犯人押到我的车上,李维海,你跟我上我这辆车,这个人可是杨处长一直想抓的人,一路上你可要给我看好了。其他人都上那辆军车,我们收队!”
军车在前面开路,周小弟的小吉普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他们开出了林子,驶上了公路,慢慢的朝检查站行驶过去。任强坐在小吉普的后排座位上,他的手被绑着,动惮不得,李维海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握着一把手枪,警惕的看着他。他心里担忧杨小宝,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顺利地过了检查站没有?他抬起头来,朝车窗外面望去,前面正有一群人在过检查站,他们的车正跟在这群人的身后慢慢的行驶着。这时他看见杨小宝混杂在人群中间,准备接受检查。他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心里默默的祈祷,但愿杨小宝一切顺利,千万别再出事,否则他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了。
周小弟耐不住性子,他跳下车来,走到人群的前面,对检查站的士兵说:“士兵,我们有紧急公务在身,请你马上放行!”
那个士兵见到了周小弟,先给他行了个军礼,说道:“长官,您看,今天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检查不行啊!”
周小弟说:“你们检查站不就是抓嫌疑犯的吗?我告诉你,嫌疑犯已经被我抓到了,就在我的车上,我要马上把他带回去审讯,兄弟,要是耽误了我的公事你负担得起吗?”
士兵见他这么一说,就大声对拥挤的人群说:“既然长官说了,那我们就放行吧!”说着,他把横在道口上的栏杆升起,嘴里不断地催促道,“快走、快走,还愣着干啥?快走呀,别耽误了长官的公事!”
任强眼看着杨小宝跟着众人通过了道口,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汽车开到徐州,开进了一条大街,又拐进了一条巷子,终于停了下来。
周小弟跳下车,打开了后车门,轻轻叫了声:“我们到了,下车吧!”说完头也不回径直向一栋办公的公署走去。
杨翠屏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她见士兵押着任强进来,就吩咐道:“快把任先生的绳索解开,你们都出去吧!”
那两个士兵见屋里只有周小弟一个站在杨翠屏的身后,他们不敢大意,眼巴巴地望着杨翠屏,又看了看任强,说:“处长,这……这样不太好吧?”
杨翠屏提高了嗓门:“出去,我叫你们出去!”
那两个士兵无奈,只好走出了办公室。
杨翠屏换了副笑脸,对任强说:“任排长,请坐。”
任强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长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任排长,我不姓任,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抓我?”
杨翠屏说:“既然你这么问了,那么你现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任强问道:“请说,是什么问题?”
杨翠屏问:“你们为何要抢夺我军的军车?并且残忍的杀害了车上的八名士兵?你要从实招来!”
任强说:“我没杀人,他们不是我杀的,我到那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我看到旁边停着一辆空车,觉得好奇,于是就开走了。真的,他们的死跟我无关。”
杨翠屏冷笑了一声,说道:“任排长,你在哄三岁的小孩呐,我亲自过现场,请问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用刀杀害了连同司机在内的八名士兵?而且都是致命的一剑封喉?我已经调查过了,出事的当天只有你跟你的另两名同伙出现在现场,你敢说不是你们干的?”
任强说道:“我说了,我不叫任强,我姓沈,我叫沈大兴,我不认识任强,他是谁呀?”
杨翠屏说:“别装了,你的身份我们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你叫任强,一九零九年出生,今年正好是二十九岁,参加过南昌暴动,现任新四军第四支队九团侦查排排长,我说的没错吧?”
任强一怔,心想她倒厉害,消息这么灵通,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来不及想那么多了,现在看来她是想把杀害国民党士兵的罪行强加在我们头上,这是个阴谋,我坚决不能让她得逞,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不能承认!想到这里他反而坦然了,他说:“长官,你非要说我叫任强,可我的确不叫任强,我说过了,我叫沈大兴,今年二十五岁,孤身一人,那辆车是我捡的,我没杀人,我胆子小,不敢看死人的,一看到死人就害怕。”
杨翠屏一拍桌子喝道:“事实摆在那里还不承认?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你不承认是不是?我告诉你,就凭你偷军车这一条我就可以枪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