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朱门,北望青楼。兮灵山少主带领练影前往的,正是青楼。
足尖刚抵住青楼门口,练影便看到里面红衣舞袖,钏动钗飞,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眼前一切,乃练影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霎时间,练影便觉得头晕目眩,心烦意乱。
转身,缩头,练影想着悄悄地、灰溜溜地逃走。
迎面,正碰上兮灵山少主那张带着面具冰冷的脸,练影眨了眨眼睛,看不到兮灵山少主任何表情。
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练影只泪眼汪汪望着兮灵山少主,希望他能回心转意,马上带她离开此地。
“自古多情女子出风尘,红颜胜人多薄命。”兮灵山少主扔下这句无厘头的话,便抓住练影肩头,将一头雾水的练影,丢进了青楼大堂。
女子新装艳质,笑脸相迎,奈何眉宇间,总抹不去哀愁。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正如兮灵山少主所说,她们纵然看穿了世道,终归凡人,解不透一个情字。
女子余光扫过兮灵山少主的脸,略微点头。手挽练影,刚碰到练影指尖,练影想起兮灵山少主说过,自己的手,只有他能碰的,眼前之人,都会坏人,都对她图谋不轨,便吵嚷道:“不许碰我。”
她明明是男儿扮相,偏说话露馅,青楼老板娘见多识广,一眼便看穿了练影身份。
“哪来的小娘子,可是来寻夫君的。不过,我要告诉你,女子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老板娘滔滔不绝,莲步轻移,来到练影近前,抬手,将练影发髻上的玉簪拔掉,长发披散下来,众宾客被这边动静吸引,都争相瞧看。
“果然,好一窈窕淑女,我自认阅人无数,能让我心动的男人屈指可数,能让我赞叹的女人更是寥寥无几,你,倒是个意外。也不知在座的哪家公子,如此有福分,娶了你?”老板娘啧啧称赞。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嫁人,是他……”练影想说,是兮灵山少主带她来的,可环顾四周,早没了兮灵山少主的踪迹。
“你说你没嫁人?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头一遭,有黄花闺女,亲自上门的。”老板娘笑的花枝乱颤,眼瞅着练影,上下打量,越看越是喜欢。
练影被人看得发毛,手掌伸到老板娘面前,道:“你还我玉簪,我不在这里呆了,我要走了。”
“我这大门敞开,来得容易,可要是想走,必须留下点什么。”老板娘那玉簪的手向后抬,正甩在一个寻乐宾客的手中。
那寻乐宾客将一包银子,塞到了老板娘的手中,说道:“交易成功,别坏了爷的好事。”
“你还我玉簪。”练影双手叉腰,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打转,强忍着不留下,可脸憋得通红。
“哎呀呀,小娘子,别哭嘛,哭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那寻乐宾客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想擦拭练影眼角泪珠。
“不许碰我。”练影又急又气,肚腹中苦不堪言,话到嘴边,只记住了兮灵山少主教他的那句,不许碰我。练影使出平生力气,将那寻乐宾客伸来的手掰开。
那宾客吃了闭门羹,脸现愠色,若不是爱惜练影着倾城绝代的容颜,又如何屈尊,忍受练影的桀骜不驯。
老板娘风月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对付这样刚烈的女子,她还是颇有些手段。
“抓住,”老板娘一声令下,掩藏在大厅角落的三五好手涌出,拖着练影便是一顿毒打,痛得练影哭爹喊娘,泪水肆意。
那宾客看着心疼,几次上前搭救,都被老板娘拦了下来,老板娘宽慰那宾客道:“王子请宽心,打手知道分寸,只要我稍加调教,绝对送给您一个温柔乖顺的佳人。”
青楼大厅乱作一团,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他们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黑暗处,兮灵山少主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在练影身后,刘复手掌搭在兮灵山少主的肩头,一股霸道的内息控制着兮灵山少主的心脉。
兮灵山少主知晓,此局,是义父一手策划,势在必得,容不了出任何差池,包括他自己。他不敢轻举妄动,不只为了义父可要了他性命,更是怕自己横生意外,这世上,在无第二人肯搭救练影脱离虎口。
练影被人扣押,动弹不得,一群人围着,不知接下来作何举动。
兮灵山少主强压心头焦躁,使语气平静,言道:“求义父告知,这里谁才是战成,孩儿愿替义父捉来。”
战成,曾是大梁国舅、官拜护国大将军莫翰的亲信,四十六年前,不知何故,得罪了大梁国丈莫翰,惨遭追杀。
为谋生路,战成耗费毕生积蓄,雇佣一与自己长相相似之人替死,他则瞒天过海,逃过莫翰追杀。此中机密,被含沙情网中人探得,刘复敏锐察觉到,战成可能牵扯着足以有改天换地的阴谋,便亲自下山追踪。
战成生性狡诈多疑,刘复曾设圈套捉拿,却连战成的半根毫毛都未见到。近日,战成逃至凤凰镇,刘复才使出这这条美人计,与兮灵山少主一道,诱捕战成。
刘复道:“你着急捉人,是为了替父分忧,还是怜香惜玉,见不得那女孩遭罪?”
兮灵山少主道:“那女孩生死,与我何干?孩儿只怕贼人起疑,再次逃脱,坏了义父的大事。”
刘复点头浅笑,对着义子甚是满意,搭在义子肩头的手松开,道:“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战成求活命,怎会只有一窟。为父早年游历建康,与此人有一面之缘,深知其好色如命,我用如此佳人做饵,他若是真的战成,便不会无动于衷。”
“义父何须如此费事,管他是真的战成还是假的战成,孩儿捉来,一审便知。”
“混账,我教你的全都忘记了么?”刘复大怒,呵斥道:“莫翰举全国之力,也只杀了个假的。我兮灵山实力,怎能与莫翰抗衡。今日若一击不中,被他逃脱,便会打草惊蛇,咱们再无机会知道当年真相。我精心谋划,苦心算计,只为万无一失,只为了报你我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无计可施,兮灵山少主只能眼睁睁望着练影,被人缚住双手,如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老板娘莲步轻移,暗香浮动,虽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老板娘边擦拭练影嘴角的鲜血,边说道:“别不识抬举,你眼前之人,可是羌无王国的二王子,身份尊贵,地位显赫。二王子看上你,可是你的造化。若能讨得二王子欢心,带你回羌无,封你做个侧妃,余生,便有穿不尽的绫罗,享不尽的荣华。”
老板娘点出了,令多少青楼女子魂牵梦萦的归宿,奈何命薄,无缘富贵,只能对镜叹容颜,落得个心意乱。
提到羌无二王子,刘复为之一振,忽对兮灵山少主低声呢喃:“半年之前,你下山游说邵陵王与羌无国君,成果如何?”
兮灵山少主答道:“邵陵王野性勃勃,早对梁帝心怀不满,只苦无良策,才隐忍不发。自咱们献计后,邵陵王便精心筹谋,一切皆按最初的设想,按部就班的进行。至于羌无国君,胸无大志,偏安一隅,虽同意与咱们合作,孩儿并不放心,怕他临时倒戈,坏了大计。正琢磨着年后,到羌无暗访一番,探看虚实。”
“不必,眼下天赐良机,我们只要在这二皇子身上耍些手段,便可将羌无推上绝路,再无翻盘后悔的可能。”
“义父,是想杀了这二王子?”兮灵山少主余光扫向刘复,只见刘复环顾四下,俯视脚下这些挨肩迭背的芸芸众生,颇有些傲睨群雄的姿态。
就在这一刻,兮灵山少主开始质疑自己,这些年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是对是错?黄泉下的爹娘,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