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大师》
孔方兄走的时候正好赶上暮色四合时分。孔方兄给中山我录完视频后便一直盘问各类无聊问题，大到吃穿住行，小到喜怒哀乐，刨根问底，滔滔不绝的。但所问的问题几乎皆不成问题，俨然是从低年级小学生口里吐将出来的，智商近乎归零，以至于中山我又给蒙在鼓里半晌，却又半点不得怀疑孔方兄的大人模样。
孔方兄盘问中山我每日吃食何种食物，或者说每日吃食与否。如此问题一下问得教中山我感到可气又可笑，中山我当时就跟他讲，“中山我当然每日吃饭来着，中山我不是铁人。熟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中山我不吃饭如何生活。中山我照样也吃大米来着，照样也吃炒菜来着，菜里面偶尔也有几片肥的透明的肉来着，中山我这人省吃俭用，尽可能让胃吃到三分饱，只要中山我饿不死即可，中山我剩下的七分饱便去啃书，肯饱为止；中山我喝的也是水，当然是自来水，清澈见底的自来水；此外，还有多数捡来之水——瓶装罐装统统皆有；中山我一罐罐捡来，正是看不惯现代人大肆浪费的态度，一瓶水喝不到半口就随手弃之，饮料亦然；再说了，中山我认为那些水又不是毒药，总比那些吸毒的人要强吧！总之，中山我每日皆以啃书为饱，以吃食为铺。饭是要吃的，水是要喝的......”
孔方兄盘问中山我每日身穿何物时，他举例说譬如在雨季、寒冬之季时的穿法。中山我就跟他讲，“中山我首先当然穿的是衣服，遮蔽皮囊的衣服；中山我并未像某些‘正常人’一样浑然不顾形象，跑去大街上裸奔，走光，又是**又是裸背，又是裸腿又是裸腰的，净干些伤风害俗之事；中山我夏日只穿一件短袖和短裤，只要遮住中山我这身臭皮囊即可；中山我寒冬季节就穿棉袄和棉裤，多件裹夹起来就成了棉袄，棉裤亦然；中山我的衣裤皆为垃圾桶内捡拾而来，中山我手脚干净，不偷也不抢，清清白白，规规矩矩；中山我十分俭用，只消一件短裤和短袖即可度过炎炎一夏，到了刺骨寒冬时分，中山我再十层夹裹即可；中山我从不清洗衣物，洗澡也是一样；中山我就像流浪狗一样，浑身脏兮兮的，这点对并不理解中山我的人来说的；而对于我中山本人或者流浪狗本身来说，并不在乎，流浪狗每日忙着觅食觅食再觅食，浑然顾不上自身的狗毛乱飞的形象；而中山我则截然不同，中山我自有高远追求，中山我人虽臭不可闻——在你孔方兄眼里兴许如此，但中山我追求的乃是书香气韵，中山我追求知识，渴望智慧；除了埋头苦读外，中山我有一点闲余时间就去捡拾垃圾，一刻也坐不住，当然中山我也擅长这玩意儿，就像你孔方兄爱玩游戏一样（或许你孔方兄从来不玩游戏，倒是爱玩暧昧也未可知），话说捡拾垃圾给中山我带来格外的新奇之感，中山我往往觉着一个垃圾桶塞得满满当当的，其中必有不少实用的宝贝（弃之可惜，中山我眼里容不得一颗浪费的沙子），且说这种好奇与渴望得到之心往往促使中山我这么干来着，正如中山我啃一本书一样，厚厚的一本书，中山我就相信其中势必会藏有黄金之屋，继而中山我对此渴求不已。如此一来，中山我哪有时间去关心自己衣衫是否完好，头脸是否干净，胡须毛发等是否长长等等；中山我从不在乎这身臭皮囊，也从不轻易给这身臭皮囊有任何安逸的机会......”
孔方兄接着又问中山我每日居住何处？如此问题问的中山我还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山我以为孔方兄想到了‘风餐露宿’这个成语，孔方兄以为中山我每日皆为露宿而居，风餐而食。于是，中山我就指着铁皮屋跟他讲，“你孔方兄可真是喜欢睁开眼说瞎话！中山我这不就住在铁皮屋里吗？话说你孔方兄是人，中山我也是人呐！你孔方兄可能喜住豪华酒店，喜住越野别墅，喜住宽大房子，这点中山我不说什么，但中山我就喜欢住铁皮屋，中山我并未露宿野外。”
无论中山我作何解释，孔方兄皆瞪大眼睛痴醉地盯视着中山我，好像中山我所说的每句话皆有道理似的。当然，中山我生而多话，尤其遇上孔方兄这样聚精会神的忠实听众。中山我关乎房子大小一事给孔方兄费了点口舌作一解释，说，“中山我人长得个头不很高，小小的铁皮屋便足以庇护中山我这身臭皮囊；即便你孔方兄拉我去你那大房子里住，中山我想我依然只占地不足一二见方；中山我并非盛赞自己的铁皮屋有多华丽，有多能耐，而仅仅只是说，中山我的铁皮屋曾给中山我以快乐的源泉，亦是我中山的灵魂之所。惟其如此，中山我才能感到精神实实在在的充实而富足。”
孔方兄问及中山我吃穿住行中的‘行’时，说，“你从哪里来？”
正是这么一句话问的中山我顿时哑口无言，中山我无由然联想到三个困扰哲学界千百年来的现实问题，即：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那里去？于是，中山我便反问孔方兄说，“你是谁？”
孔方兄随即一秒回答说，“我？我当然是孔方啦你最好叫我孔方兄。”
“中山我自然晓得你叫孔方兄——又孔又方，‘世之神宝，亲之如兄’嘛！”
“得得得，得了——我只想知道你中山大叔从哪里来的，因为我看你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总是像斑马的脑袋一样头头是道的，又不像是个老叫花子，因为你中山大叔的穿着和打扮又不及格，我是说你浑身山下像从茅坑里爬出来一样恶臭无比，以及你中山大叔丐帮帮主一样的破烂行头；此外，我想你大有可能脑袋哪里还短了一根筋，不然你怎么会见什么都是稀奇的，你连垃圾都不放过，我甚至怀疑你还跟狗抢过骨头......”
“中山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那里去？实则并不重要，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这话想必你孔方兄不陌生吧！中山我今朝有酒今朝醉，从哪里来无阻挂齿；中山我今日能在此碰上你孔方兄多少算是一种缘分；何况中山我今日好端端的，你孔方兄贸然闯入我中山的生活里，还鬼鬼祟祟跟随中山我来至铁皮屋，还特意告知中山我‘红’了‘火’了的，搞得中山我这一整天心里都不踏实，中山我中午连书也没看得成，垃圾也误了去捡；到了明天再去捡，中山我估计都要堆成一桶狗屎了。不过，好的一点，你孔方兄给中山我带来了一线希望，这点至关重要，以至于中山我乃至此时此刻心里都还是一惊一乍的，都还觉着有什么好事就要发生了似的。你给中山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多少添加了点‘惊喜’的味道。”
“中山我很抱歉不能回复你关于‘你从哪里来’的愚蠢问题；中山我猜到你想知道中山我的身世，中山我想即便你晓得后依然如故，中山我依然是中山，你孔方兄依然是你孔方兄，更何况往事已去，不提也罢。此外，中山我只想告诫你年轻人一句话，留你的好奇心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吧，在那里总比在中山我这身臭皮囊上好的多，中山我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恶臭味......实话说，中山我并非一个有酒有故事之人，中山我只是个有卓有追求的人，这个追求放在今天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因为今天的人们总会‘谈书色变’，总会把爱书如命当成是不可救药的痴傻现象，人们觉着手捧纸书阅读就是异邦，是异类，因为地铁上总是清一色的‘低头族’，低头干什么来着，当然是在看手机，玩游戏，玩社交，玩戏精把戏等。”
“中山我曾读过一篇网文，是一位自称为印度的工程师写的，说《令人忧虑，不阅读的中国人》，文章具体如何，中山我脑壳不好，记不很清，但中山我倒晓得文章其大意；作者说他坐飞机去哪里来着，晚上入厕期间，途径走廊时，作者惊奇地发现不睡觉玩‘机器’的基本上都是中国人，作者说中国人基本上都在打游戏，或看电影，没一个人看书。作者还说他曾在哪个候机室也碰到类似情况，说德国人在候机大都是在安静地阅读、或工作、或学习；而中国人呢，中国人几乎全部都在着急地穿梭，都在着急地购物，都在着急地比较价格，一箱箱装得满满的都是些‘身外之物’......作者总结了中国人不爱读书的几点理由中山我也记得起来，一是中国人国民文化素质普遍偏低下；二是从小没有养成阅读的好习惯；三是‘应试教育’让中国孩子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读课外书；四是好书越来越少；作者列举了犹太人，日本人，德国人等爱读书的好现象，都是想反面说明中国人不爱读书之故，就像你孔方兄一样，这一天时间哗啦啦的都快完了，你一本书都没看吧，时间全都报废在中山我这个破破烂烂的老叫花子身上了。”
“中山我之所以爱上读书也并非空穴来风，中山我只想证明自己不是个愚傻无知的人，为了跟你孔方兄不一样的人；为了此，中山我求知若渴，爱书如命，中山我对知识极度向往；后来中山我就潜移默化形成了这种好习惯——中山我从小学开始就知道读书是个好习惯，顶好的习惯；中山我那时候就知道爱学习是好的......”
中山我滔滔不绝说完此话后，孔方兄终于未有再跟中山我提及‘你从哪里来’了。此时，中山我感觉肚子里空空如也，浑身好似在飘，心里也无由然发起了慌，肚子也一下呱呱呱地叫将起来。中山我倒是十分稀奇，中山我平素里都还不曾有过此般‘饿得慌’。于是，中山我很快就想起来了，中山我中午时分吃了孔方兄的一大袋吃货，正是这一大袋吃货，一下把中山我的胃给惯坏了，不到饭点就饿得叫唤起来。
随即，中山我回至铁皮屋里取些风干的干粮出来。中山我好心礼让孔方兄时，孔方兄慌忙说自己肚子饱饱的，还故意拍了一拍，中山我就说，“你孔方兄在中山我家门前耗了一上午，中午中山我没见你吃过什么；到了下午，下午你忙着拍你的照，忙着录你的视频，忙着发你的圈，忙着做你的什么劳神子的直播，你也颗粒无进，你就像个铁人一样，你把自己忙的废寝忘食的，你倒是很能耐的！”
“我说真的——中山大叔！我刚才说我饱饱的，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肚子里的食物再度呕吐出来。因为我看到你中山脏兮兮的黑手，一摸到白白净净的干粮上，留下一道道的黑汗时，我其实不吃就饱了；我若是再吃点什么恐怕还得全部吐出来......”
于是，中山我饿得‘咯嘣咯嘣’地啃着干粮，比平素里啃食的分量还多。而孔方兄正像一条乌嘴巴的狗一样蹲在地上稀奇地盯视着中山我啃。当然，中山我想也礼让过孔方兄了，孔方兄一点不知好歹；所以中山我理直气长地啃起来，无拘无束，且啃起来牙齿还相当的带劲。
孔方兄紧接着既好奇又迫不及待地盘问中山我平素里除了爱捡垃圾、爱看书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爱好时，中山我并未急着回答他。中山我说，“等中山我啃完干粮再说不迟，中山我的嘴巴都快没力气了，中山我还怀疑不到饭点就饿得发慌，正是因为中山我说话说过了量，你不知道中山我嘴巴上也消耗掉不少能量。实际上，中山我平日里很少说话的，所以光嘴巴上就省下来不少能量来，嘴巴上省下的能量全给用在了大脑上，大脑用在了看书和思考上；看书和思考使中山我获得了很多有趣知识和人生感悟，在跟你孔方兄吧嗒吧嗒讲话半天，只图了一时嘴皮子上的痛快，其他好像什么也没图到；而且都还不如中山我出去多捡几趟垃圾来得实在。不过，中山我几个月都未曾如此痛快地讲过话了，中山我一下没忍住将憋久了的话一并给吐了出来......”
“您不是说讲话很破费能量吗？那您刚才不知不觉又讲了一大堆，您不知道吗？何况您不是说您要啃干粮的吗？您不是还要补充能量吗？”
“是的，中山我正在啃呢。中山我本想说一吐出来心里就痛快多了，所以中山我就先不多说了。”
“那您慢慢儿啃吧。”孔方兄说完便拿出手机来过目，并时不时用大拇指敲敲点点，中山我瞥了一眼，没有看懂。
过了三分钟不到，中山我就将半个篮球那么大的干粮啃食一净，同时撑不住打了几个饱嗝。中山我问孔方兄，说，“你刚才问中山我什么问题来着？中山我只顾着吃，没顾得上听......”
孔方兄放回机器，盯视着中山我说，“我想知道您平日里除了捡垃圾和看书以外，还有没什么其他的爱好之类。”
“爱好当然是有的，中山我的爱好除了捡垃圾和看书以外还更爱财；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中山我得来的财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全都是中山我将垃圾变废为宝得来的。纵使卖钱不多，但足以供中山我的三寸之胃，以及中山我买书的大小开支了。中山我除了捡垃圾以外，更爱将垃圾一件一件分类开来；中山我认为垃圾若是不分类开来，瞎猫死耗子的一并混在一起，其害处可是相当严重的。据中山我曾读报得知，垃圾若不分类处理会侵占土地，会很难降解，会使土地严重侵蚀。就譬如说废弃的小电池，小电池里面含有铅、汞、镉等有毒金属物质，会对人类健康产生严重的危害，会对土壤产生严重的污染，会使得农作物大量的减产，还会对野生动物产生不可逆转的危害......”
“中山我还知道垃圾若是不分类处理，譬如说剩菜残羹，便会滋生大量蚊子，大量苍蝇，还有大量肉眼看不见的细菌，还会产生沼气，沼气会导致爆炸等事故。事实上，大部分垃圾都是有害的，有的垃圾会使人染上传染病，呼吸病，会使人过敏，使人昏迷，甚至会使人无意间得上癌症；这些垃圾一旦给动物染上，进而会染给人类；那么，最终遭殃的无疑又是我们人类......”
“可以了。我不想听你再胡诌下去了，你真是没完没了，你总是答非所问；我问你爱好时，你竟教我垃圾分类，你净讲些乌七八糟毫无用处的东西，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好的，但你不能使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做到亲力亲为就是空谈，就是用嘴在放空炮，你晓得不？你不能使这个社会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像你一样做一个脏兮兮的老叫花子；像你一样爱看书，还爱捡垃圾——你咋不上天呢？”
“你这年轻人嘴巴一点都不紧。中山我中午看你丢烟盒时就知道你没有垃圾分类这个意识，你随地一丢，你连丢垃圾都觉着是在浪费时间，你丢不进垃圾桶里去，垃圾桶离你又不远，你舍不得多走两步来减轻你身上的‘负担’，你脑袋里哪有垃圾分类这个概念！你说你很忙，但中山我看你就是瞎忙乎，你总是忙着抓拍，忙着在中山我这个脏老头身上做文章，你忙得倒是有模有样的，你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是在制造垃圾吗？你不觉得你一天到晚都是在浪费公共财富吗？”
“那么，你中山除了一大堆说无不完、讲无不尽的喜好外，可还有关于伤心难过的事？或者说令你中山高兴的事；毕竟人总是喜怒无常的嘛！想必中山你是有的吧！”
“伤心难过之事，在中山我身上少有发生；中山我心态向来乐观，中山我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整日放浪形骸，超然物外；悲观之事少之又少；快意之事倒是数无胜数。”
“譬如说呢......”
“譬如说中山我挑灯夜读......”
“呃呃呃！那倒不必了......喂，中山大叔，我看时间不早了，我该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了，明天再来看您，明天，您一定在的吧？”
“中山我当然在，可是中山我明天要去捡垃圾了，恐怕不能再跟你这愚头愚脑的年轻人闲谈了，中山我还得抽空来看书......中山我还......”
“您先打住，中山大叔，我来说。”孔方兄说，“明天我来拜访您时会带一盒回锅肉，一盒竹笋炒肉，还有鱼香肉丝......”
孔方兄如此这般说完，像去哪里赶集似的跑着走掉了。
孔方兄走后，中山我心里莫名的出现了些许罪恶之感。中山我觉得这一天书没看一眼，垃圾也捡的马马虎虎的。总之，这一天一事无成。不过，孔方兄说中山我红了，这点中山我完全摸不着脑。我中山单就此事琢磨半晌，中山我琢磨着孔方兄是否正常；没错，中山我怀疑孔方兄脑袋大有问题。
过了十来分钟，中山我便将此事统统抛诸于脑后不想。随即，中山我摸出一本哲学类书籍，夹在咯吱窝里，来至马路边上的路灯下捧读起来。此间，城市里里外外华灯初上，不远处一幢幢大楼灯火辉煌，如同皇家宫殿，灯光猛照，大地浑然如同白昼，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此间，城市的一团夜火才刚刚燃起。
又过了十来分钟，中山我渐渐融入书中，整个身心开始沉入安宁静谧之中；此间，中山我适才忘乎不远处的皇家宫殿，忘乎熙来攘往的热闹人群，忘乎火一样燃烧起来的时髦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