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山峰尽头,大片大片的雷云像着桃夭夭之处席卷而来,像是扑向大地的惊涛巨浪,幽暗黒压逐渐降临,惊雷声阵阵入耳,在方圆百里上空形成数以万计的银寒光电。
司马祁华站在城中一隅,看着不远处半空中的异响,城中人人不安,整个城池陷入了栗栗危惧的氛围中。
康德看着眼前一袭金黄缎面朝服的庸晚,旁边是身着绛红色鎏金下摆华服的司马祁华,有种造化弄人的感觉。谁能想到不过几天时间,整个大庸就变了天,而始作俑者正是面前的两位,一个明着反一个背地里算,如今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皇宫正天门城墙上,一副握手言和,和睦相处的样子,怕是九泉之下的皇上知晓了,能生生的在给气活了。
“这异像?不会是……”庸晚不无担忧的看着司马祁华,之前对方在枉死城说过建安王让整个天下陪葬,但是自桃夭夭出现到他们平安离开,并未发生什么诡异之事。
司马祁华看着天边的波诡云谲,缓缓的摇摇头,“圣器为阳,怨气为阴,本来阴阳相冲必然天下大乱,但是那人算准我会杀了晴风,送上一颗稻草,确没算到桃夭夭会救下晴风,还破了枉死城的结节。枉死城没有了为阳的我们,阴为主自是不会造成任何冲突。”
“那,那这……”
庸晚满面不解,刚开口不到半句,突然对上司马祁华一脸惊骇的神情,对方黑着脸周遭的气压不断散发着阴郁冰寒的气息。他一晃神,开口道:“怎么了?”
司马祁华眸底闪过浓重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哼!真是小瞧他了。”
庸晚诧异的垂眸思索了一会,“你是说,他知道桃姑娘会来,会救走晴风。他到底要干吗?”
司马祁华怔怔的看着远处,天色漆黑阴沉,迷蒙中能看到在那尽头有一大块地方,漆黑一片中夹杂着点点的猩红,尤其耀眼,周遭天雷电闪也都向那缓缓靠拢凝结。
庸晚随着他注视的点眺望过去,心下一惊,还没来及反应过来,就见司马祁华阴着脸,猛呵道:“走!”
庸晚忙不迭跟在其后,刚踏下城墙,就见康德小跑的上前,急匆匆的说道:“德躬皇子,御医来报夏门主醒了。”
“醒了?”庸晚的脸上闪过明显的喜色,他一把拉住康德的袖摆,“御医怎么说?人可有大碍。”
“没大碍,就是说夏门主绝食多日,身体虚弱,修养一段时日就好了。不过,听说夏门主这会心情不大好,还是不愿意.....”
庸晚一沉脸,他自打就夏客关在暗室里就无时无刻不在纠结后悔着,但是又不知如何面对,甚至心中生出一丝将那人囚禁在自己身边,在也不会患得患失,不怕那人离了去的兴奋感。
他一时天上一时地狱的徘徊,整个人都要疯癫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打他离开后整整七日,他准备的食物夏客一口都未动。
待他回去那刻夏客已经晕厥了过去。那刻的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他自幼经历这么多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恐惧害怕至此,他战战兢兢,浑身汗透的抱起夏客直到确定对方尚有气息,那面如土色的脸才缓缓的平静了一丝。
庸晚面露难色的看了看司马祁华,只见司马祁华郑重的拍了拍肩头,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和你一起去。”
偏殿中,夏客面无表情的靠在床榻上,一边的御医和宫人捧着各式各样的补药、稀粥、汤水,此时的夏客已经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整个人瘦削了一圈,显得格外憔悴羸弱。
如今大庸朝最珍贵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到偏殿,屋内众人立刻纷纷告退,诺大的偏殿只剩三个人,很是冷清,尤其一个心如死灰虚弱无力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个愧疚心疼,不知如何开口,还有一个心不在焉忧心忡忡。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庸晚看着苍白的夏客后,收敛了所有的狠厉,就跟一只温顺的大猫一般,耷拉着脑袋端起桌上的一碗参汤,神情紧张的走向夏客
夏客不为所动,依然连个眼神都没往这边望过来,待到汤药已经递到眼皮底下后,他从虚弱的懒懒说道:“你走吧,东西放那,我自会去饮。”
庸晚落寞的将手收回,对上夏客那幽深的眸子,委屈兮兮的说道:“你怪我,也不该拿自己身体跟我赌气啊,师兄。”
“不要叫我师兄!”夏客突然怒道,他刚大声回了一句,就开始猛烈咳嗽起来,他将头偏向一侧,面色随着咳嗽而变红,浑身不住的颤抖着,在抬眼眉眼氤氲的目瞪着庸晚,他嘴角咧过一丝苦笑,将庸晚放在后背顺气的手一掌打了下去,厉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弟,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小侯爷知人善用,一向对我们不薄,你就算,就算不甘自己的身世,恨庸王恨老侯爷,也断然不能如此迁怒于小侯爷啊。”
司马祁华站在门前,静静的面前两人,听到夏客这一番话心中很是感动。他本想轻咳一声好让夏客看见自己。突然愣了愣,一段感情中最怕的就是哀莫大于心死,我对你无话可说,如此看来只要夏客和庸晚可以袒露心扉,彼此诚挚以待,和好如初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庸晚一把抱住夏客将他揽在自己怀中,强势而霸道,力气大的无法挣脱,夏客从未想过自己一直怜惜爱护的小师弟,有朝一日会有着这样不容分说的侵略气势,他在心中纠结若是强行挣脱会不会反而显得和小媳妇似的矫情,因此只能呆呆傻傻的,任由对方的温柔耳语,轻柔抚摸。
这缱绻旖旎的情愫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直接弥散到司马祁华跟前。他无语的看着终归没忍住,摇头轻笑了起来。
这声笑语让庸晚也找回了些理智,他放松了些怀抱中的人,夏客猛地侧身挣出了温暖的怀抱,心中竟然升出一丝失落来。
他惊讶的朝侧边看了过去,然后就是一个翻身就要跃下床来,由于力道太大又身体虚弱,这一猛地用力人没站稳,歪歪倒倒的又靠到了庸晚的肩头。夏客满面通红,喜羞参半的对着司马祁华说道:“主子,您没事,太好了。”
这句问候让司马祁华心中一暖,同时又掺杂着揪心的疼痛,他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安然无恙是谁的命替换而来的。他垂了垂眸,对着庸晚笑道:“我没事。倒是你,大病初愈,好好休养。董...庸晚,你好好照顾夏客。”
在司马祁华转身那刻夏客已经倚靠着庸晚从床上小跑了过来,他紧跟司马祁华一步之遥急匆匆的唤道:“主子,您要去哪?”
司马祁华只是身型顿了顿,踏出的脚步僵在了半空,不过须臾时间,他苦涩的笑了笑,迎着门外的寒风雷电走去,“去还债!”
待到司马祁华策马前行追赶着桃夭夭的身影,对方嘚嘚的马蹄声早混入萧索的烈风中,化作一抹模糊的淡青色融入枯槁的天际。越往山涧中间,飓风又上而下如野马一般,狂暴不逊,方圆百里眼见之处沙土漫天,到处一片昏黄,似乎整个天宇都在震荡。
祁墨兰和白客紧跟其后,因为狂风起时,马匹受惊马蹄四践,他们用力的桎梏着手中的缰绳,对着司马祁华说道:“将军,飓风的中心风沙太大,进去太危险了。”
司马祁华心中七上八下,脑海中游离的记忆告诉他,那人死前是故意引桃夭夭前去的,花神半魂一魄一个附在了晴风的身上,一个残留在那边黑银剑。桃夭夭为了救晴风,一定会用灵力温养晴风的筋脉,彼时反而会引得晴风体内那一魄生出感应。
一魄回到了花神体内,晴风性命堪忧,黑银剑内有莫影的魂识,必然气息大乱。真是讽刺到了最后,那人的目的还是只有桃夭夭一个,他得不到的不如让桃夭夭重归花神之位,让司马祁华同样求而不得。
他下令让众人下马,彼此之间用麻绳系紧同时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并将事情始末跟身后两人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白客沉着脸,摇头嘀咕着什么。
祁墨兰大声吼了过去:“你嘀咕啥啊,这风沙那么大,听不见。”
白客翻了个白眼,连忙对着司马祁华解释道:“将军,属下听老人说过,神仙飞升的时候都会天降祥瑞,就算没有仙鹤祥云紫气东来的起码也不会这样乌云滚滚不见天日的吧。这不像是什么神仙飞仙天地感知,依属下愚见这又打雷又刮大风,这么阴沉沉,到像是......倒像是渡劫?”
这话一出,祁墨兰胳膊肘重重的抵上了白客的腹部,他一个白眼将白客猛地往下一拉,低声斥道:“还嫌小侯爷不够着急的是吧。”
司马祁华深锁眉头,眸底是掩不住的担忧,他朝前迈了一步,还未靠近飓风旋转而起的飞沙走石就袭的他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眼前一片昏黄什么都看不真切。风沙略过他大汗涔涔的脖颈,恨不得从衣领处往胸透钻。
“里面是什么地方?”司马祁华此刻心中火烧火燎的,又无计可施,涨红着脸,恨不得将山脉给炸穿。
“将军,舆图上记载不详细。应该是个废弃的村庄。”祁墨兰身侧的参将说道,他半眯着眼,已经灰头土脸的看不清面相了。
“废弃?既然是废弃......我们还要多少火石,能不能炸山将这飓风中间带给围了起来,没有气流,风速就会减慢。”
司马祁华说的很是云淡风轻,听在身后几人耳中简直有如天方夜谭,他们大惊失色的面面相觑,不说费时费力,而且他们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火药做到其心中设想。
就在这时,风眼中间一道金色狂风滚滚而来,呼呼的风声喧嚣顶峰,似乎要朝着他们铺天盖地的袭来,众人还未来得及翻身逃离,一道五彩的光晕将那狂风给卷了回去,两股在风眼中缠斗着,声响巨大,震动天地犹如排山倒海的惊涛骇浪。
倏然间,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飓风仿佛停止了发泄唯有满山头的残枝枯叶,裂开的道路与碎石证明着曾经怒吼过的山岳。弥留在空气中的灰土一点点的消散,眼前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不远处,一个淡色身影,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里散发出疏离淡漠,曼妙且空灵的,渐渐清晰的轮廓朝这边缓缓走近。
司马祁华心尖仿佛跳漏了几个节拍,他压着骨子里的激动,紧张和兴奋,恨不得飞速跃到那人身前,无论是何种身份辗转几世,这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习惯对她的注目,习惯的难受和思念,习惯的相形见绌。让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设想无数次两人再次相见的场景,真到此时此刻,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好在,那熟识的面容在眼前慢慢放大,姣好的面容带着不是先前的漠视,也不是高冷孤傲的情绪,而是一种久违的、明艳的笑颜。
跟在桃夭夭身后的,紧紧拉着彼此双手的两人,好似天地只有彼此,在也不会分离。
“是,是莫统领,是莫统领和晴风姑娘。”
伴随着身后众人掩不住的喜悦欢呼,司马祁华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满了,甚至溢了出来,他满面泪痕的看着面前的三人,那种揪心、庆幸,那种失而复得情愫,真正的美好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