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阿无听到这里有些动容，对于当年之事，她调查了很多，但还是知之甚少。如果陈松可以告诉她，她很愿意去听。
“后来…在说之前，我想先问姑娘你一个问题。”陈松顿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
“将军您说。”阿无愣了一下，回道。
“曾经有什么事情让你后悔么？”陈松像是在回忆什么，声音很是沧桑，带着点淡淡的悲伤，让人动容。
“大概是六岁那年没有死掉吧。”阿无思索了一下淡淡地开口，声音辨不清楚喜悲。
她其实并不喜欢讨论这种问题，虽然她的人生并不圆满，但她不喜欢回头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很有灵性。”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后来慕柳两家官斗，其中影响最大的事情便是谢家灭门，我从官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残暴不仁的方式。谢家上下，无一人生还，全部葬身火海，最小的也只有五岁。”
“谢家？谢安么。”阿无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字一句的再次确定了一遍，深怕自己听错任何一个字，而对号入座错了人。
谢止啊谢止，一切的始作俑者安然无恙，而他们却能在小小的一隅苟且偷生。多么可笑，这一直是个真相大白的冤案，所谓的证据，真相在现实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是的，你知道谢安？”陈松有些诧异，这些事二十年前变成了禁闻，知道这些事的人也越来越少。按理来说，阿无并没有理由去打听这件事。
“听宫里人说过，初次听闻印象深刻，便记住了。”阿无逐渐镇定下来，平缓了些语气。
她不应该这样的，陈松没有错，陈松只是做了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这些年在深宫之中，她所做的类似之事并不少，她没有资格去怪罪陈松。
陈松听出了阿无的隐瞒，并没有介意，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你想知道就得付出相应的筹码，而他并不想拿筹码去交换。
他感觉到阿无话语中透露的对这件事的关切，顺势说了下去，“谢太医的医术很好，若不是他及时救治，我可能早就是一捧黄土了。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在外行军打仗，等会回来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为了让心中不难的愧疚，曾尝试去寻找一些证据，但是一把大火把一切烧的一干二净，并没有什么发现。在那之后，慕家更加残暴不仁，众臣敢怒不敢言，此事也没有证据，久而久之便也无人提起了。”
说到这里陈松觉得有些疲了，当初他的漠然让这件事沉浮了二十年。若是他能努力一些，也许就能还谢止一个清白，也许银衣就不会死。
时至今日他风烛残年，妻离子散，拖着半残的身躯苟且偷生，这便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
“也许有人还在调查，那些对于谢安来说很重要的人。”阿无说的很轻，飘在风里，很快便散了去。
她想起了很多，谢止，李是以，亦或是素未蒙面的柳妃，那些爱他们的人也许都还没有放弃。他们在别人不知知道角落慢慢努力，积蓄力量，直到一切都变好的那一天到来。
陈松多年练武耳力极佳，听了个大概，叹了口气，回道，“据我所知李是以一直在调查此事，他和谢安仅仅共事八年，却人生最后的光景在调查，与他相比，我想我是有愧的。只是十年前他便因病去去世了，当初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离开了人世，我也不知还能活到几时。冤冤相报何时了，何日何时才能走到仇恨尽头的那一天。”陈松的眼里充满了向往，却没有一丝光亮。
“您老当益壮，自是会长命百岁。”阿无并没有直接回答陈松的问题，她知道她不可能放过慕柔，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会拼尽全力搬倒慕家。
她已经等了十年，她绝不会放弃。
陈松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话，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也知道，若他仍旧年轻，他会和阿无一样。他今日把旧事说完，也算了了多年的一桩心事，只是希望小辈们莫要走他们老路。
除此之外，怎么选择他们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陈松轻松了不少，残废的这三年他过得越发压抑，活着的人也并不比死的人好多少。
他拉开了车帘，想透透气，车外的景色却让他一时愣住，没了动作。
远处崇山峻岭，山姿娇美，这里是他永生难忘的地方，十渡。
群山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着昏黄的光，格外柔和，是十渡特有的风骨。
十方世界，普渡众生，十渡渡了陈松，他的阿暖却没有渡得过去。
驾车的阿无感觉到陈松掀了帘子，以为陈松有事情，便转过身朝他看去。
陈松此时远望着远处的群山，眉头微皱，常年军绿生活让他的肤色偏黑，到衬着他刚毅的脸颊并不显得难看，反而多了几丝野性。
他的手上紧紧的握着一支珠钗，像是有些年头了，上面图案已经有些褪色，却仍能感觉到主人对它的珍重。
阿无看着快要变形的珠花，想着可能是陈松亡妻的遗物，赶紧提醒道，“陈老将军，小心点珠钗。”
陈松恍如梦中惊醒，没有搭理阿无，而是赶紧检查了下手上的珠钗，确定完好无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多谢姑娘提醒，是老夫没有注意到。”
见陈松不再用我称呼，又改为了老夫，阿无心下了然，恭敬地笑了笑，“将军客气了。”
虽然她有些好奇，为何此地会让陈松这样的人这般失态，又是何人曾是这根珠钗的主人，引得他如此珍爱。
陈松抬头继续看着越来越近的十渡山，神情留恋，眼眸中溢满了深情。
“我便是在这里遇见了她。”他忽然间喃喃开口。
“她？”阿无犹豫再三问了出来，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吾妻阿暖。”陈松似是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声音十分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