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顾平生来波士顿算是来避难的,他不知道家族企业几近濒临倒闭,而他是顾父唯一的孩子,所以他才被急急忙忙送来了这里,如果企业被查出什么,他也不会受到波及。可惜啊,那时刚十八岁的顾平生并不知道这些实情,甚至以为自己只是被送来波士顿念书的。
在来到波士顿的第二年,他一边攻读着经济学,一边教玲琅一些中国的文化,他也不是从始至终都一无所知,他渐渐了解到了家里的一些事,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源源不断汇到他卡上的钱能够证明,他的父亲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顾平生,“玲琅穿着他送的青花旗袍,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她五官渐渐长开了,明眸皓齿,很是好看。她笑颜如花般朝他跑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再没有叫过他哥哥,只是略带冷清的喊他的名字。
不过这几年啊,也只有她的笑容让他能够真真切切感到,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我今天看过一篇古诗词。”在波士顿的这段时间里,顾平生已经可以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但玲琅,似乎无法改变她的发音了,依旧一字一顿地说着蹩脚可爱的中文:“我想,我大概找到你名字的寓意啦!“
他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对吗?”玲琅坐到他身出,双眸里零星的期待,像只吃饱喝足后满脸餍足的小猫。他忍不住勾起唇,大掌揉了揉她的头,说:“你中文最近进步蛮快的,要不是你奇怪的口音,几乎就是一个标准的中国淑女,但是,你还是找错了哦!”
“那到底是什么?“她涨红了脸,气鼓鼓地说。
“一蓑烟雨任平生,唔,你倒是给我找了个不错的寓意,“他笑笑,继续说:”但我的富意是一‘平生一顾’。”
玲琅皱起了眉,有些不解,也有些迷茫。最后干脆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去查好了。顾平生,要吃饭了再来叫我。“
他笑笑,目送着她离开,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顾平生也曾问过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要执着于问他名宇的含义,可那个小姑娘却瞪大了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和对他无知的痛心疾首:“顾平生同志,我的中文名是你取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名字的含义,但是你却连自己名字寓意都不告诉我,这不公平对不对?你这是强权主义,这是霸权政治!“
他失笑,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强权主义,什么又是霸权政治?小小年纪滥用成语。。
抬起头时却发现正在青石板上慢慢走开的姑娘滑倒了,她呆愣愣地坐在下了雨被浸湿了的青石板小道上,任由积水慢慢浸湿她的旗袍。
顾平生皱了眉,快步走过去扶起玲琅,玲琅的膝盖被磕破肿了一大块,没办法再继续走。
她轻轻地靠在他怀里,腿上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顾平生,都怪你!”
“怪我?”他小心地扶着她,讶异道。
“怎么不怪你?都怪你不看着我不,你看现在出事了吧?“
他好气又好笑,忍俊不禁:“是是是,怪我,都怪我。”
顾平生将玲琅重新扶到青石台阶上坐着,皱了皱眉,说:“给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玲琅双手攥紧了旗袍,满面通红,结结巴巴:“不,不准。“
虽然他们之间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撩旗袍什么的,绝对,绝对不可以!
他一愣,随即边笑着边揉了揉她的头,问:“害羞啦?那腿上有没有问题?感觉如何?”
玲琅睁大眼睛,瞪了顾平生一眼:“害羞?我才没有。腿虽然痛,但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那好,我不看你伤口了。”顾平生拍拍地的肩:“我去给你拿医药箱,你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不过,除此之外我还需要给你拿什么吗?”
玲琅摇摇头,却在顾平生转身的那一刻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角,攥得很紧。他疑惑:“怎么了?”她却没有答话,嘴巴抿得紧紧的,就这么扯住他的衣角,怎么也不放手。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石地板上晕开了好看的痕迹。少女坐在石阶上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角,嘴唇紧闭,睫翼扑闪。
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中,她闭上了眼睛,攥着衣角的力气却丝毫不见减少,反而增多。半晌,她睁开了眼睛,两颊飘上
了几许红晕,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开口,她颤抖着,眼眸里有光在闪烁:“顾平生,我喜欢你。”
顾平生忽得瞪大了眼睛,他闭上眼睛,勾了勾唇角,随即揉了揉她的发:“那你要快点长大才好呀。”
长大?她愣了愣,什么才算是长大?顾平生笑了笑,转身去拿医药箱。在顾平生快要离开她视线的时候,玲琅终于回过神来:“喂,顾平生,加果我长大了,你是不是会娶我?“
顾平生的脚步顿了顿,没有答话也看不清表情,也仅仅只是一顿,便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身形隐在了黑暗里,以至于身后的女孩没看到他勾起的唇角。
她才十六岁,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也许会喜欢上另一个和她年龄相当的男孩,也许会淡忘了大她四岁的他,所以,他没办法给她确切的答案,但他没办法欺骗自己的是,他抑制不住心里欢喜。
更况且,于他而言,未来这种虚无的事,远没有现在她的伤来的重要。
未来,就让它慢慢到来。
玲琅坐在青石板上,垂着头轻轻抚模伤口思绪却是千安万化。
顾平生的态度并不朋确,但她还年轻,她有大把的时间让他爱上她,让他习惯她。
伤口基本没有在什么尴尬的地方,所以玲琅只是别扭了一下,也就掀开了旗袍的一角,露出膝盖,白皙的皮肤上淤青显得很突兀,膝盖上擦破了块皮,隐隐透出血珠。
当棉签裹着酒精碰在膝盖上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下雨天,雨把芭蕉的浙沥,雨模糊了两人的面容,少女斜坐在青石板上,男人半跪在地上为少女处理伤口,他的面容温柔小心翼翼地,少女却疼得龇牙例嘴,将他的衣角攥得紧紧的。
如果停留在这刻,时光温柔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