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玫瑰的身上,玫瑰甩了甩身子,嘴里咬着一张扁扁的卡片,四肢很有节奏的迈动。走到我身边时,她的头往下一弓,松开嘴,把那张完全看不清内容的卡片搁在我脚下。
我正要弯腰把那东西捡起来,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出“别动”。我的手猛地缩了回去,一抬头就看到那个法医同志连跨两步,抢先用带着手套的手把地上的卡片拾了起来。
他让助手递给他一瓶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的把水往卡片上面浇。
这张卡跟我们平常进出单位佩戴的工作证差不多,外面套着一层胶套,经过清水冲洗后,我看到里面有一张登记照,下面几行写着些文字。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卡片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证件。
显然抱着这个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那法医看过卡片上面的内容后,脸色轻松了不少,他把卡片往我们面前一杨:“这张证件胶套顶端挂着一个开口张开的小铁圈,而我刚才尸检的时候,正好发现死者脖子上挂着一条尼龙绳带,我想证件就是从死者脖子上的绳带上掉落下来的。”
他取来密封袋,一边把证件放进去,一边继续说道:“证件是工作证,上面有死者的照片还有姓名,而且公司名字叫东润食品厂,正好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溺亡的案件和别的案子不同,因为往往尸体都在水中泡过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的线索都已经消磨的一干二净,所以要想在尸体上找到什么,难度不言而喻。
比起尸检、痕迹检,确认死者的身份信息才是溺亡案件中的重中之重。而现在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明,还和东润食品厂牵连在一起,至少现在就能判断死者是在工作或者上下班期间死亡——一般人平常时间根本不会佩戴工作证。
张震接着法医的话问道:“既然你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伤痕,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意外死亡?”
“您请讲。”法医想听听张震的推测。
“我是逐一判断的,首先排除自杀,从登记照上不难看出,死者生前衣着整齐,还画着淡妆,想来是个爱美的女性,就算是要自杀,也不至于选这么脏的池子。”张震思路很清晰,推断有理有据。
我蹲在地上,轻轻在玫瑰后背上拍了一下,压低声音:“去找找尸体身上有什么线索。”
玫瑰身形一溜,避开法医和张震的视线,绕到了被裹尸袋包裹的尸体边上,隔着袋子轻嗅。
张震没有察觉玫瑰的举动,他走到水槽边上往内探望了一眼:“这池子虽然有大概两米深,但是四边并不大,死者如果是被人推下去,那么她在里面往上抬起手臂,手掌完全能够抓住水槽的边缘,槽壁并不光滑,死者即使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也可以借力往上攀一攀,足以让头保持在水平面上,因此排除他杀。”
我瞟了一眼水槽内面,觉得张震的推断没有漏洞。
“最后一点,有可能这里不是第一现场,而是死后抛尸。但是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傻到把尸体丢到这里处理,这儿虽然看上去荒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毕竟是工业园的地,随时有环境、开发区管委会等部门过来查看,这样一来,尸体不就被发现了吗?所以我觉得死者应该是在工作中突发疾病或者晕厥,跌落进水池,而正巧身边又没有人看见。”
张震一股脑说了一大堆话,也不知道他平常就是这样,还是因为有我这个“专家”在场,他有意显摆一番。
不得不说,张震的心思很缜密,能将现场的位置和环境结合起来,成为有利的说服点。
我看到那法医听张震说话时频频点头,似乎很支持他的推断。而我虽然觉得张震的话没有错,但是他逐一排查的法子,是建立在自己的主观意识上的。
谁说爱美的人自杀的时候就绝对不会选择肮脏的地方?
杀人的凶手也可能只是第一次作案,心理紧张,选择抛尸的地点有误而已。
人在生死面前,内心3发生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很正常,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不正常的人存在——比如我。
“还是先回局里,等验尸结果出来后再做确认吧。”法医脱下手套,准备带着尸体回市局。
他的工作态度还是很严谨的,不过我从他的语气中还是听出来几分懈驰,心想张震的话已经开始主导他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了。
法医这行最忌讳先入为主,张震的推论很大程度上把案子定性为意外死亡,那么这位法医同志回去后很可能就朝这个方向探究。他不会再去找尸体身上其他细微的破绽,只要找到意外死亡的证明,这个案子就结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其实还是很矛盾的,一来我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推翻张震的话,另外跟他们比起来,我其实就是个“外人”。我的工作按理来说不属于刑侦方向,我要是不拿出点证明出来就去质疑领导的判断,不免今后张震会给我穿小鞋。
然而我已经淌上了这趟“浑水”,那么我不能让自己坐视不管,万一案子接下来的进展真的像我所想的那样,死者岂不是蒙冤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玫瑰冲我轻叫了一声,我看见她抬着头朝我摇尾巴,知道她有话对我说。
我装作不紧不慢的向玫瑰走去,期间张震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玫瑰,没有说话。
我走到玫瑰身边,与张震和法医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玫瑰待我靠近后,高耸的鼻子往尸体那边一摆:“她身上有很重的鱼腥味。”
“是吗……”
我嘀咕了一声,有意向尸体迈近两步,然后用鼻子猛吸了一下,充满腐败的气味顿时直往我肺里灌,那“酸爽”的滋味,差点没让我当场背过气。
我剧烈咳嗽了几下,蹲下身紧紧捂住鼻子:“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方才看了一下,这食品厂有做过鱼罐头,尸体身上肯定会留有鱼腥味。”
玫瑰晃了晃脑袋:“不对,是两种气味,你所闻到较为明显的气味,是海鱼的腥气,而这个女人身上还有淡水鱼的土腥气。”
我带玫瑰去过海边,所以她能分辨出两种鱼腥味不足为怪。
我皱了皱眉毛,目光挪向别处,随后定格在之前被玫瑰撞倒的一堆未开封的罐头上。我走过去捡起来一个,扫了一样上面的字样,心里有了几分眉目。
罐头包装上写着“鲱鱼罐头”四个大字,这种小类食品近两年作为网红食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臭”是其的特点,依托人们的猎奇心态,销量貌似还不错,所以国内也有一部分厂家开始制作这类食品。
我看着包装盒上头小身扁的鲱鱼图画,陷入沉思。鲱鱼是冷水性中上层鱼类,平时栖息较深海域,而海鱼体内的氧化三甲胺——挥发后就是我们所闻到的腥气,比淡水鱼的要浓,两者差别很大。
玫瑰嗅出了死者身上淡水鱼的土腥味,结合死者的职业——不是卖鱼的,足以证明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案发现场应该有淡水鱼的存在。
我把罐头塞进了背包里,望向张震的背影,现在我能确认死者为非意外死亡,完全是依托所学的动物学知识加上玫瑰的嗅觉。可是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告诉他们。
总不能正正方方的走过去,告诉张震:喂!我家的狗说死者是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