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动物的声音,都能传达某一种意思或是信息。
而在所有动物中,唯犬与人类最为亲密。它们数量庞多,无处不在,嗅觉灵敏,善于搜寻踪迹,也会在你不经意间,目睹你的所作所为。换句话来说,如果谁能听懂它们的语言,将会得到任何你想要的讯息。
而我偏偏就是这么个人。
小时候的我不会哭也不会闹,不与人说话,行为刻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妈都把我当做自闭症儿童来对待。
辗转各地,还花费了家里大半的积蓄,所有的治疗方案都止步于检查阶段。医生都说我这并不属于自闭症,可是结论却又分歧不一,有的说我是脑电波异常,属于万里挑一的怪胎;有的干脆说我精神异常,有妄想症。
总之就一句话,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好在长大一些后,我的情况有所好转,这段经历便慢慢从我家人的脑海里淡出。
只有我自己还清楚记得,那段时间我究竟面临了些什么。我依然能回忆起,当时我脑海里有成百上千的声音,无时无刻都不消停,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台电视机摆放在我面前,开启最大的音量,而我拼命想辨听其中的某一个声音,却如同在海水里捏住一粒沙一般困难。
自从那些声音消失以后,我不用再忍受如此折磨,但又多了一个对我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的天赋。
陈沁说的没错,我能听懂狗的语言。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这到底是我天赋异禀,还是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幻听。
方才我脑海里出现的女人声音,就是玫瑰的。玫瑰是我养的一只母性寻血猎犬,我和她已经朝夕相处三年了,对我而言,她已经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朋友。
陈沁他们还没有赶到这里时,我已经让玫瑰搜索了一遍,此刻玫瑰告诉我有所发现,我以为是找到失踪的男孩了,于是借着弯腰抚摸玫瑰耳朵的姿势,小声问道:“找到孩子了吗,在哪里?”
“没有找到小孩,我是说那边下面有东西!”玫瑰冲着厂房中央的水槽叫唤了几声。
我皱了皱眉头,玫瑰的嗅觉是所有犬类中最灵敏的,她的判断不会有错,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我们这次是白跑一趟了。
我找陈沁要来了失踪男孩曾经穿过的衣服,递到玫瑰的鼻子前让她嗅了嗅,然后让玫瑰再次搜索一遍。
玫瑰撒开长腿,眨眼间就跑的没了影,我留意到陈沁一直跟我保持着距离,不知道她是害怕狗,还是害怕玫瑰盯着她看的敌意眼神。
张震在我身边踱步几圈,期间还接了两个上级询问进展的电话,挂掉电话后他忍不住问我:“小林,到底有没有把握找到?”
我摇了摇头,“估计是找不到,不然玫瑰早就已经示警了。”
话音刚落,陈沁突然抬起头,目光掠过我望向某处,紧接着她明晰的眼眸一震,语气急促的说道:“那只狗在干什么!”
我急忙回头,一眼就看见玫瑰不知什么时候跳进了空水槽中,四肢有一小半都陷入在如同沥青一样的黑色油渍中。她原本顺滑光洁的毛发,沾染了不少粘稠油渍,拧结在一起。
玫瑰目标明确的直奔水槽中间,随后她抬动前腿,把凝结的油渍往外刨,还不时用脚在油渍内探索,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我朝她大喊道:“玫瑰!回来!”
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对玫瑰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让她对我的话都充耳不闻。
张震两道浓眉皱的有棱有角,面色都有些温怒,他满怀期待的把我“请”过来,就是听说过我在警犬大队的名声,想让我一展身手,他也好大开眼界。
而此刻,他的眼界确实开了,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疯狗”在油污里打滚,连主人的命令都不听。恐怕他心里早就骂开了,这是什么狗屁专家!老子养的狗都比他养得听话!
玫瑰的举动,着实让我心头惊了一下,我迅速向玫瑰跑了过去,站在水槽边上,攥着手心,紧张的看着玫瑰继续在油渍里乱刨。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她跳进去时,玫瑰突然高昂起头,前脚往上抬动了一下,挑起来一个细长的物体。
那东西溅起的恶心油渍差点沾到我身上,我定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尽管上面覆盖着一层油污,但是还是能辨认清楚,那是一支人的手臂。
难怪刚才我总觉得厂房里有一种腐肉的气味,原以为那是某种食物变质的味道,没想到是这不起眼的水槽下藏着一具尸体。
我的胃抽抽了几下,险些吐了出来。
陈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跟我这个愣头青比起来,经常出没于凶案现场的她,表现的很是镇定,只是眉宇间时不时流露出几分匪夷所思的神态。
“这怎么会……”张震的脸色急遽变化,急忙掏出电话通知队里的法医。
二十多分钟后,一辆疾驰的警车停在场外,法医带着他的助手赶到现场。
两个助手穿着密不透风的橡胶连体衣,跳进了水槽中,我没有好奇去看他们抬动尸体的动作,而是找陈沁要了一条毛毯,给玫瑰擦了擦身子。
陈沁围着水槽勘察现场,眯着眼睛不放过周围的任何蛛丝马迹。而张震站在法医身后,不停的催促初步检验结果,现在一个案子突然变成了两个案子,他比谁都要着急。
尸体在水槽中,原先应该是被水泡着在,只是水槽里的是油水混合的液体,时间一长,液体便出现水油分层,等水分蒸发之后,上面的一层黑色油液正好覆盖在尸体上面,所以才没有让我们发现。
现在尸体被助手打捞上来,放在一条塑料袋上,法医带着两层口罩,蹲在地上,伸手翻开了死者的口鼻。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而且还沾着粘稠的油渍,那法医手指刚一牵动尸身,尸体上的腐烂人体组织就连同着油渍剥落下来,就像是尸体在融化一样。
我回过头,隔着口罩都能看清楚那个法医拼命的与自己的面部肌肉搏斗,估计他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
法医让助手用干净的水稍稍把尸体冲洗了一遍,这下才能依稀辨清尸体的本来模样。我看到尸体泡的有些膨胀,松松垮垮的头皮上连着长头发,判断死者是个女人。
“看出什么了吗?”张震撮着手掌,急不可待。
“死者身上暂时没有发现明显致命伤,从腐败程度上来看,至少是死亡5天以上,具体的结论要等解剖的结果出来。”法医知道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差错,回答的很不确定。
我暂时没去多想,一丝不苟的用毛毯擦着玫瑰的毛发,无奈那油渍太顽固,根本就擦不掉。
我心里不免有些苦恼,把毛毯翻了个面,哪知玫瑰趁着这个空隙,突然从我手中挣脱,四肢飞迈,身影疾驰如风,一头又跳进了水槽当中。
我站起身,把毛毯丢在地上,得!白忙活了!
这次玫瑰没有待多久,跳进去后就叼着一个东西返回我了身边。
那法医正准备让助手把尸体抬上车运回去,一回头看到玫瑰嘴里叼着的东西,眼睛忽然一亮,大声制止了助手:“等会儿!先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