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它渡我七世,现换我陪它九世。】
回到家,洛熠见两父女回来,女儿一身狼狈抱着手臂打寒噤,林止冻得直哆嗦,赶紧把空调调高了几度。收拾好后,餐桌上,林洛倾微微颔首,瞪着林止,眼珠子一动不动,林止动手夹虾球,她用筷子截下,林止舀汤,她拿勺子压住他的勺子。小七察觉气氛不对,夹着尾巴沿着墙壁溜回自己的窝里。
这一顿饭林止吃得浑身不是滋味,若有个人一直盯着你,谁能好好吃饭?林洛倾那眼神学洛熠学得有九分像,若是九天之上的那些神仙也会畏惧几分。不过这整人花招的绝壁是学林止的。
见自己老爸吃饭吃得难受,她舔舔嘴巴,眼神一松,端起碗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洛熠只是低头无奈一笑,他能怎么办?
晚上,她坐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低头询问李义一些事。
林洛倾:【C大附近有没有比较靠谱的佛寺】
李义:【做什么?】
林洛倾:【渡魂】
李义:【燕云山的宝佛寺最近】
林洛倾:【谢谢】
李义:【小九过实习期了,今天授勾魂索了】
林洛倾:开心的表情,【小九棒棒哒,李老教得好】
李义:害羞的表情,随后是一张小九笑得很开心,对着镜头挥挥手里的勾魂索的照片。
林洛倾:【小九可爱哦】
林洛倾下了床,从柜子里取出些香和糖果烧给小九和李义。又拿了架子上的一瓶白烧倒在了烧纸的铜炉里,一张火符烧下去,一瓶酒瞬间化作水雾,一阵阴风吹来,秒散。
微信滴滴响:
李义【酒收到,谢谢洛倾,么么哒】
林洛倾介于白日里朱砂遇水即化,往朱砂里兑了些鲛脂进去,又望里面滴了几滴血,她把手指含在嘴里,想着明天怎么去燕云山。
“咚咚”敲了两下门,林洛倾推门而入,“爹爹,明天载我去——”
林止一声喝:“林洛倾!”他用被子遮着身子,肩膀明晃晃地露在外面,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林洛倾堪堪后退,背对着他说:“门没锁,明天让爹爹载我去燕云山的山寺。”
洛熠从浴室里穿着家居服出来,用毛巾不断揉擦着短发。一如往常般温柔地回答:“好。”。
听完洛熠应下,林洛倾砰的一声把门关了。林止由于被打断某种意图,懊恼地往一边侧身子不语。
洛熠躺下来后,他转过来说:“明年就让她去学车,你那辆车子给她。”
那么大的电灯泡在身边,不利于两人世界,他真是自找麻烦养什么孩子,还是那么操蛋的。
第二天,林止扶着腰出来,林洛倾扔给他一瓶药油,饶是同情地看着他。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忽然远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被一个鬼差用锁魂链拉着在树荫下往前走,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着车子鞠了一躬,洛熠停下车子,林洛倾探出头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会那么多古人的魂魄?”
“小殿下,这些是被先前被封在古代战场上的士兵的鬼魂,有八百多年的了,刚出来,身上的煞气未散,阎罗殿主让我们先带他们去燕云山的山寺超度了。”
“这样啊。”
洛熠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让出一条道,洛熠车子开到了前头。
林止歪着头睡着,汽车轮子从一块石头上驶过去,车子一个颠簸,林止蓦然醒来,“到了吗?”
“快了。”洛熠拿起一瓶水递到他手里。
山下,一个穿着西装,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金链子的胖子,人被老婆拧着耳朵走下来,“叫你乱捕杀动物,现在惹怒了山神,害得孩子整日被那些东西缠着,回去你给我把那些工具都扔了,不对,都铸了,省的被谁捡去又去山里祸害动物!”
“好好好,老婆你先把手放了,人来了。”
“你还嫌丢脸?自己做下这孽,还怕丢脸。”
“我错了,老婆我回去就处理那些工具,明天开始我去做公益,宣传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好不好,老婆先放手,耳朵快断了。”
女人把手,甩甩道:“捏着手都麻了。”
胖男人立马拉过来查看,两个人并排下了山。
他们三人一猫下了车,林洛倾从包里取出包着黄符的玉牌,一声声经声让一颗凡尘中心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一声声铜钟的撞击声撞进人的心灵深处,上了台阶,佛光照在身上,林洛倾内心平静了些许,手里握着的玉牌显得也没那么冰凉刺骨。
“师傅,缘空大师在吗?”林洛倾遇见了一僧人过来,赶紧上前询问缘空大师在什么地方。
“师父正在后山给照料兰草,施主何事寻师父?”
林洛倾将手里贴着黄符的玉牌给他看,“为她而来,请师父引路。”
僧人看过玉牌便为她引路去寻缘空大师,林止和洛熠紧跟其上,小七迈着步子极其优雅,也不乱奔达。寺院是静修的地方,入了内,大家都不自觉放轻脚步,注意口下的言语。嘴下亦有业,口业里有妄语、绮语、两舌、恶口。诋毁他人,恶言伤人也是一种过。
不远处的一个佛殿中,孩子在父母的搀扶下稳稳地跨过门槛,孩子过了门槛,求表扬地对着父母笑笑,母亲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摸摸他的脑袋。寺庙的门槛,佛祖的肩膀。
入了后山,一位僧人正在给兰花浇水,而一旁一只通身黑色的猫察觉有人来,转过头,绿幽幽的眼睛对上了林洛倾,它喵呜一声,跳上花架,非常人性化地用前爪拍拍僧人。
僧人回头,他放下敛起的袖子,对着大家慈祥地一笑。相由心生,他满目仁慈,野僧偶向花前定,满树狂风满树花。红梅树下,她终于知道了诗人为何羡慕这种情景了。
小师傅双手合十位于胸前,向缘空大师鞠躬九十度,“师父,这位小施主有事寻您。”
林洛倾和洛熠他们合十行礼,并直接说明来意:“缘空大师,这是一个女学生的鬼魂,生前因被同学欺凌而了尽自己的生命,死后拉多名欺凌他人者入梦,她虽怨气未消,却存留良知,未害人性命,恳请大师为其超度。若有一朝,她放下生前种种,我便来送她入幽冥轮回。”
“罪性是空,缘起是实,等她放下,我便让人通知施主。”缘空大师并没有问太多,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可怜人的鬼魂。“佛说放过他人是慈,放过自己是悲,施主可否放下?”他低头问玉牌中的姚心媛,玉牌里传出她的声音:“大师好意心媛知道,但是我放不下!害我者无自觉有罪,爱我者伤心透。”
“劳烦大师超度她。”林洛倾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
缘空大师回了一礼。
“师傅不问小女何人,不怕收错了厉鬼,连累山寺?”林止见他不追问姚心媛,脱口而出。
洛熠上前拉过林止,行礼后忙道歉,“是我们无礼,望大师勿怪。”
“施主可入前殿进香,寺庙中有免费的香可领取。”
三人合十礼,告辞。
小七绕着他的脚走了一圈,他蹲下身子抚摸着它的毛,他对着黑猫说:“它和你一样通人性。”
小七瞧着他们走远,追着出去,黑猫看了缘空大师一眼后也跟着出去。
林洛倾站在一处木头搭建的休息亭里,她坐在亭子边的石头凳子上等林止洛熠拜佛回来。山涧从高处奔流而下,从亭子与石阶之间的桥下流过,石缝中长着一株兰草,林洛倾探头出去看它。
一块岩石后露出一条黑色的尾巴,它踌躇了好一会儿,从岩石后出来,跑过来,径直跳上石凳子,用尾巴扫了扫林洛倾的手臂。
林洛倾从外面探回头,低头看见是缘空大师的黑猫,“是你啊!”
说完,她刚想抬手去摸它,谁料摸了个空,它跳下石凳子化作一僧人,对着林洛倾行了一礼。
林洛倾赶紧起身,“见过大师。”
“施主有礼了。”
“大师已成佛,为何还留在人间?”
“为渡一人。”
“缘起大师?”林洛倾脱口而出。
他嫣然一笑,“前世他渡我,今生换我渡他。”
林洛倾不解,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施主是否有兴趣听小僧讲一个故事。”
“是洛倾之幸。”她坐下。
“这是一只黑猫和一个山寺小和尚的故事。一只修行了五百年的猫奉佛祖之令去渡一个小和尚,它陪了他六世他都没有成佛,直到第七世,他成佛了,但是这只猫不见了。”
林洛倾:“它去哪里了。”
“它消失了。第七世,山下闹瘟疫,由于当地地处偏僻,朝廷的药材迟迟不到。他就和寺里的僧人们下山救人,很快寺里的药材就耗尽了,还好疫情却时得到了控制。不久,小和尚家里来人了,原来小和尚的父亲染上了瘟疫,但是药材已经没有了,小和尚很沮丧,几日没有好好进食,人憔悴了,常常自己一个人偷偷哭泣。黑猫不忍心他伤心,就化出自己的元丹让他去救他的父亲,不过他要十日内回来,元丹离体十日黑猫就会散去一身的修为。”
“后来小和尚回来了吗?”
“他没回来。”他摇摇头。
“他失信了?”
他点点头,“他回不来了。他为了及时赶回,走了一条捷径,不过那里时常有山匪出没。即使他再小心,回来的路上还是遇上了山匪,他把元丹挂在脖子上,唯恐丢了,不过那些山匪以为那是什么宝物就让他交出来,他不肯,手里紧紧地拽着发光的元丹。那些人几刀子砍在他身上,他就无力做任何反抗了。但是他知道他要回去,因为它在等他。他拽着元丹向前爬,就在一个山匪举起刀要刺穿他的身体时,元丹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将他紧紧包裹在光团之中,很快他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他就地坐化成佛,身体燃尽留下一枚舍利子。”
“后来那只猫如何?”
“它不见了,不见了,小和尚来到佛祖前,求佛祖让他寻回黑猫。佛祖说他欠了黑猫七世,便让他去渡黑猫成佛。”
林洛倾:“九世僧人,一世猫,猫最具佛性。它后来去了哪里,小和尚有没有找到了他?”
他闭了眼,带着几分伤感继续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小和尚是因为黑猫的元丹成了佛。”
“不是,是小和尚护元丹的那份心,他心中并没有对元丹起贪念,元丹的主人守小和尚七世,它的元丹也应该是在替它主人守护小和尚。凡是讲缘,分如何,却是难知难强求。”
“六世修行未果,第七世却因此修成正果,谁都不知道他宁愿自己还是一个山寺的小和尚,和黑猫一起念经扫地。”
“并非是第七世修成正果,而是七世!”
“施主比贫僧更通透。”
林洛倾:“黑猫去了哪里?”她还是想知道黑猫去哪里,它等不到小和尚修为尽失,会去了哪里,还是会在某一个地方等他。
“它不见,它以为小和尚失信于他就离开了。小和尚也确实失信于它,并未在十日内将元丹带回。”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他未将话说尽,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珠状的结晶,而后将林洛倾的手打开放与其中,“施主非凡人,功德珠在身定是为修功德而来,若是有一日你遇见那只黑猫,你把这舍利子交于它,告诉它我欠他七世。”
舍利子,佛陀或高僧遗骨火化后结成的珠状结晶体。高僧大德火化后,常在遗体骨灰可寻到,是得道高僧遗留在世间慈悲与智慧。
林洛倾手里的舍利子温凉如玉,七世修行得此一珠子。
“大师为何不亲手交给它!”若是那只猫是缘空大师,他为何要再找它,若不是,他与缘起大师又有怎么样的缘因。
“时间是向前走的,若无契机,没有人可以回去。总有些地方是你怎么也到不来了的。”
“洛倾不明白。”
“施主你终有一天会明白因得果,分因缘而得,我们会再见。”
林洛倾想继续追问下去,可是他化作黑猫迅速消失了。身后传来鞋子踩在枯木上的稀疏声,林洛倾回头就见洛熠向她招手让她过去。
一路上,车子和来时一样颠簸,她手里握着舍利子,一遍遍想着那只猫和小和尚的故事,也想着佛僧的话。
时间从来就回不去,若是可以回去,他们都想避开那天,她会阻止林止去瑶山赴林啸的寿宴,也不会让洛熠回去取寿礼,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一千年的岁月空白了?
或者,她会和爹爹娘亲守着魔界,不出魔界半步,也许有些是是非非就不会招惹了。
她一直望着窗外,眼前闪过一遍遍绿色的树影,她摇下车窗,趴在车窗上,伸手去接冬日落下来的枯树叶,去看天边还未褪去的晚霞,山风灌进来,林止本想让林洛倾进来,可以把窗户摇上。但是洛熠看林洛倾想什么想着出神,把他肩膀扳过来,“随她去。”
“爹爹,这个舍利子是个佛僧给我的,就是那只猫。”她依旧趴在窗户上,嘟囔着说。
“你与它有缘。”佛舍利子是好物件。
“不是给我的,是让我转交给一他在等的人,可是我不知那个人在哪里,我带着它感觉这是一个我很久都不能完成的任务。”
“佛家人向来知缘,既然给了你,应该很快就会遇到那个人。”洛熠知道佛门中人讲究缘分,既然给了自家女儿,说明这东西和她有缘,这佛舍利子肯定会交到他想交到的人手里。
“哦。”林洛倾摇上车窗,往后一躺,手臂一伸过去将小七身下的抱枕抽出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