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起来了,苏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扶苏惊叫起来,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火势比想象中要更快蔓延至整个房屋,火舌曲卷着直往梁瓦外冒烟,墙上物件不断往下掉,爆裂着,碎开着,迸溅着,那火头越来越高,围成一片火海红云。
她受不住那热浪与烟熏,被呛得猛烈咳嗽……
越是挣扎他越是摁得紧,那样子真像是穷凶极恶一般,万不想他竟如此之狠,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火,“咳咳……好,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只到了黄泉之下,我便立时要一碗孟婆汤喝了,把你忘个干干净净才好……”
沈苏容猛的将她拉起,揪住她胳膊两边提拎起来,眼神一瞬间阴狂狠戾至极,“扶苏,你没有良心,你对谁都不忍心,却唯独对我狠的下心……这十五年来,你心里可曾真心实意有过我,否则……你又怎会记不得你允诺过我的话;又怎会三番两次狠心决绝弃我而去;又怎会不知……没有了你,我便再活不下去?”
扶苏哑口无言,一阵热辣的泪水涌来,直到视线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脸……苦涩的滋味弥漫她的胸腔,许是他阴冷眼底露出的一丝失落荒凉与伤疼……竟一下唤起了她许多记忆。
她确曾对他说过许多话,也确弃过他……
可春去秋来,几秋几载,是是非非,恩恩怨怨……
她和他之间,隔着诅咒……九生九死,轮回一世,绝无可能有未来。
忽然间前几次的回忆,带着这一次重生的过往异常清晰地划过她的脑海,一瞬间忧喜悲欢汹涌而来,她忍不住在心中垂泪问自己:若重来一回,锦官城外云岭山上,再遇着了他,她会迎面而上,还是转身走开?
——
她是被人从死人堆里捡来的,而捡她的这个人,现如今自己躺到死人堆里去了。
她把他用木筏子拖拽回来的时候,他的尸首甚至已经不够完整,缺了半截胳膊,少了一条腿。
她跪在残缺的尸首旁边哭得哽咽难声,在死人堆里翻找了许久,也没能够将他的手脚找回来。
最后,她不得已用木棍给他做了假肢安上,方算留下个体面的全尸。
又在后山挖了块土,把人入土安葬了。
立了块简易的木牌牌,上面歪七扭八写着——救济苍生赛华佗,医术仁心郭老东。
郭老东不叫郭老东,叫郭百草。郭百草祖上世代习医,还出过好几个有名的郎中,他的姥爷便给他取名百草,意寓神农尝百草救济苍生心系万民延续郭家仁心仁术之意。
他也不辱没祖先,将郎中事业做得兢兢业业,开设医庐,悬壶济世,勤勉刻苦。
只是郭百草唯一有个毛病,便是好那么一口烧酒,为了这口烧酒,他医死了一个病人。
从此离了郭家,背井离乡,半载人生到死都再没回去过。
郭百草独自一个人来到锦官城,改名郭老东,择一偏静村落隐居起来。
后开设一间小小的医庐,平日里为村民们看看病,分文不取;一有时间,便去外头死人堆里扒拉,这些年下来,救下不少幸存者……她便是其中之一。
许是他年轻时医死的,是个同她一般大小的小女孩,在她伤病痊愈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时候,郭老东没忍心把她送走,又觉这是天意,从此便留下了她。
郭老东是在一片小树木林中捡到的她。
据他言当时正逢‘冯章之乱’,南方局势缭乱,江陵一带死伤民众更是达上十万之多,无数流民逃窜南下,饿殍遍野,伏尸累累。
那些时日里郭老东整日奔波在路上,行到哪便医到哪,草药用完了便只得自己上山来采。
一日采药之时,见山路旁横着上百死人,车马残破,箭矢遍地,像是一场战乱刚结束不久。他寻思着或许有人还没死绝,在死人堆里一通翻找,可惜无一幸存,便捡了些现场留下的可用之物,正待离去,忽听路旁小树木林中传来哭声,忙闻声找到,只见一丛红果树木旁扑倒着一位妇人,妇人背上插着几支流箭,早已气断身亡。
只是妇人身下护压着一个小女孩,不过三四岁模样,教妇人身上贯穿的箭扎中,想是刚好疼得醒了过来,又挣扎不出,才放声大哭。
这个女孩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