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这根木棍,你拿来咬在嘴里。”
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你只管动手便是,我用不着。”
见他目光肯定,扶苏也没勉强,只是略有两分担忧,先前她给秦延和丁丁消除黥印,也是先用小刀刮去一层皮肉,再敷上这黑玉生肌膏,七日七夜后,才能长出新皮。
当时连秦延和丁丁这两个在将军府长大,自小练功耍枪的,也疼得不一般,秦延死咬木棍,丁丁叫了好几声‘哥,我疼’,木棍也掉了。
扶苏稳了稳手中的刀,几刀刮下来,莫说喊疼,他竟一动未动……只见他抿紧了嘴唇,额头上渗着绵密汗水,双手微微紧握。
“扶苏,你怎么了?”见她停顿好一会没再继续,沈苏容回头看她。
“你当真能忍得住?”反而是她握刀的手有些紧张,下边还得刮数十下才能刮完。
他点了点头,“这般痛,算不得什么。”
扶苏背脊一阵发凉,脚底一阵发冷,不知是同情他遭遇,还是他这般的小的年纪,就有这般能忍的性子,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刮完所有的腐肉,扶苏握了满手心的汗,抬眼看了看,沈苏容自始至终一声未吭,紧抿苍白嘴唇,绵密的汗珠一颗颗顺着寡冷透明的肌肤滴下。
直到她把药膏敷上,包好纱布,他才慢慢把衣穿回身上。
“扶苏,你可否也教教我行医?”
扶苏洗罢手,听到沈苏容坐在拔步床上这般问她。
她一愣:“你想学习医术?”
他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习医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非任何人都能学,郭老东说她已是对医术有九分天赋之人,才能在短短这几年,这样小年纪就学艺匪浅。
她刚识得他,也不知他根底如何,不好一下子答应了他。
见她有所迟疑,他眸色黯淡下去,“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你想要学,我可以教你,那书架子上也多的是爷爷留下来的医书典册,你若真有这般兴趣,可抽空拿来读一读。”本不想一口答应了他,可见他落寞神情,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口应了他。
他若真能学成,也是件儿好事;若是真学不成,他自会放弃,日后学些别的,或让他和春山一样随留三爷学学打猎,既能壮实身体,长大也能有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再娶一门农户娇妻,也能和和美美过一世,再不必像先前那般受人欺辱。
她既成了他的家人,又是一家之主,便要为他们将来多做打算。
他忽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书册来,淡淡说道:“书架上的册子,这几日养病,我刚好拿了一本来读,只我不大识字,三两行间略识得几个,实是难以看懂。”
扶苏料想他多数不曾读过书,若是不识字,恐怕学起来就更难了,那医学术语里不知多少的生僻字,看都看不懂,如何能学成。
她瞧了一眼他手中册子,偏巧是那本“医难经”,这是她学的第一本。
郭老东说,始学于难,方懂行医之苦,知苦溯甜,才更能理解行医济世的意义。
她又一想,他这性情百般隐忍,苦藏颇深,必定是自小就受过不知多少折磨与摧残才养成,往往这样经历的人,要么长成一个悲天悯人的大善人,能体恤人之疾苦;要么长成一个居心叵测的大奸邪,满心仇怨。
那戏曲、书文里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是以,他若能在习医中晓得一番悲天悯人的道理,将来更有可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