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峰走下人力拉车,回头对古宇道:“走吧!进去我们喝两杯,谈两件事。”
古宇看得出,龙一峰的眼神又变回第一次他见到那样。高人一等,桀骜不驯。
突然,古宇想起龙一峰在龙家喝酒一幕,不由对他产生敬佩。
古宇很清楚,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人,绝不会是一个用喝酒取悦他人的小丑。
没有回答,便是答应。
古宇答应了龙一峰的邀请,跟他一同走入大门,进到一间密室。
密室在地下很深处,空间很大,所以并不胸闷,只是有点冷。
进门前,龙一峰就跟古宇说过,喝两杯酒,谈两件事。现在看,这两件事都是见不得人的。
古宇已沉得住气,未着急问询。他静静看着龙一峰背影,跟他穿行在很暗的密室中。
光线的确很暗,古宇却能追踪到龙一峰气息,自然而然跟上。
终于,龙一峰打开了一颗明亮的灯。只有一颗,微弱的灯光,在若大密室中显得弱小无助。灯光所及范围,只有很小一个圆弧。
圆弧之中,摆有一张茶几和两张厚实皮质沙发。沙发对视而立,相距不远,反射出森冷的白光。
龙一峰先一步坐到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冷得像要杀人。
他保持着那表情,娴熟地从茶几下拿出一瓶酒和两个古风酒杯,迅速倒满。
如此时刻,他的手竟稳得像机器,酒没洒出一滴。
古宇已在对面沙发坐好,看着他倒好的酒,苦笑道:“这么神秘,你是要杀我吗?”
龙一峰抬头看向古宇,冷冷道:“我杀人从不在密室,这里是龙家最先使用的一处训练基地。我带你来,就谈两件事。”
古宇没有忍住,立刻问道:“如何的两件事?”
龙一峰端起酒杯,放到嘴边正想喝,又停下道:“准确的说,是一件事,杀人的事。我要你加入‘孤魂’,再混入龙府成为家丁,为我杀人。”
古宇盯着龙一峰眼睛,肯定道:“我从不杀人,更不会为别人拼命。”
“那人就会杀你,别人会和你拼命。神权世界,非黑即白,生死如同花开叶落。先让你加入‘孤魂’,是让你变成我的人。再让你成为龙府家丁,是让你去执行任务。”
“杀人的任务!”古宇道。
龙一峰没再继续谈论任务,转开话题,胁迫道:“你别无选择,你是逃犯。‘孤魂’就是逃犯和一群见不得天的人聚集的组织。我花了很大精力成立,不止你一个人,到龙府,自会有方式让你与组员联系。至于测评,你只需随便应付,因为我可以保证,你最多只能是一名神卫兵。神裔的名额,早已经被神行者们内定,你绝对成不了。”
古宇沉默着,他在思索,思考龙一峰知道自己的事到了什么程度。目前交谈看,龙一峰不可能再隐瞒,他只会夸大事实,加大自己对古宇的掌控。所以说,古宇来第八神宫具体的任务,他尚不知晓。但是,他知道古宇是一月,这一点便很致命。
龙一峰继续倒酒,倒满一杯,舒缓了冷峻神情,看着古宇道:“还用考虑吗?你若加入‘孤魂’,一定是成员佼佼者,今后日子自然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比起做一名神卫兵,好上百倍、千倍。而且,你还不一定能成为神卫兵。”
古宇不想答应,也不能立刻拒绝,他故意保持沉默。
龙一峰微微一笑,他觉得,古宇已是瓮中之鳖,现在不答应,稍后也会答应。他有耐心等,龙家多年的忍气吞声,早让他变得比自己亲爹龙城还有耐心。他懂得什么时候隐忍;懂得什么时候锋芒全露;懂得什么时候将棋子握紧。
古宇就是龙一峰的棋子,他颠覆龙家的棋子。这样的棋子,他已安插进龙府三十颗。只要时机成熟,随时可以让龙家,只有一个小少爷。到那天,所有棋子都会被烧掉,不留下一点存在痕迹。
……
夜空,明月开始升上,照亮神宫。
灯火通明的神仆城邦,娱乐和消费场所,人头攒动。享乐者与劳动者都很卖力,不少人额头渗出了汗滴。明亮的汗滴,晶莹剔透,宛如女人脖子上的钻石。它折射着灯光,折射着灯光里的人,以及整个神仆城邦的喜怒哀乐。
齐山兰已回家,古宇的家。
今天午后,她跟北雨一起共进午餐,然后被邀请去了北家做客。她见到了北家之主,神裔北炎天。
北炎天是个果断、决绝,不太冷漠的俊美男人。少女见到,都不免会春心荡漾。他直言不讳,告诉齐山兰,想收她做自己第十四个女儿。
神裔的女儿,这是一个多么充满希望和光明的邀请。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这样际遇。
但是,齐山兰没有答应。她自幼与父亲齐耳相依为命,有着生死都无法隔离的亲情。而且,她一直相信,父亲还在人世。所以,她放弃了这个梦幻般的机会,万分抱歉地离开了北家。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某种人,还真是能说到做到。
……
森冷密室,空洞的话语一直未从古宇口中说出。他既没反对,也没认同。
龙一峰眼中,古宇已经认同。
他起身,拿起酒瓶往古宇没碰的酒杯添上一滴酒,沉稳又咄咄逼人道:“你可以选择离开,我也可以保证,一日内,你再也无法看见第二天美丽的朝阳。”
古宇依旧沉默,丹田元气蓄力待发。他想突然出手,用百家拳将龙一峰置之死地。但他没有把握,也知道很可能敌不过龙一峰。
他到底该怎么办?
似乎当下,他只能选择暂时加入‘孤魂’,才能两全其美。
风声,突然有风声吹来。密室之内的空气流动,绝不会形成如此风声。
龙一峰刹那间与抬起头的古宇四目相对,心中得出同一个结论。
有外人赶来密室!
结论得出同时,光线一闪,原本雪亮的吊灯,砰一下破损。
伴随声响,轻快的脚步声继而出现。脚步声很乱、很多,仿佛来的并不是一个人。
龙一峰和古宇,即刻运气纵身,各自分散。
古宇向着进来门口。
龙一峰却是跑向密室总开关,他要打开灯,抓住前来侵犯之人。他很清楚,敢闯龙家地盘,又能越过暗哨到达密室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不是泛泛之辈,必然能明白他与古宇交流的言外之意。他绝不能让那一点言外之意,传到龙家其它人耳中。否则,他苦心经营的计划随时都有可能化为乌有。
黑暗中,古宇望着门口仅有的一点微光,飞快跑去。
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什么后果都抛诸了脑后。他在黑暗中,运气向四周,营造感知的气流范围。如此,他能顺利避开密室障碍物,以最短距离赶往门口。
奇怪的是,他还感知到一个人,跟在他身后。
不,那个人不单单只在身后,而是已在身边。
古宇立即停下,握拳转身打出一击。他用的,正是洛神书上所学百家拳。
拳头包裹着薄气,打向黑暗中空气,撞到密室一处铁架上,发出声响。
“吱嘎!吱嘎!”黑暗中的声音,显得特别诡异。
一拳击出,古宇尚未收回手臂,随即又闻到一股酒味。
酒味弥漫在空气中,稍稍变浓,古宇的后脖颈,就猝不及防被人重重打下一掌。
掌力终结,古宇眼前便是一黑,旋转着倒入一个酒味很重的男人怀里。
这个男人,速度奇快,动作奇快,做任何动作都比平常人快三四倍。
他右手单指轻戳古宇小腿,左手揽住古宇腰,悬空一转,古宇就被移到后背。随即,他取出一根布条,向后扔出,双手向前用力,便系紧了布条于胸前。
几个动作,他几乎是一气呵成,眨眼间完成。
……
夜色,已很黑了。密室里,失去光源,变得更黑。
可这个男人,丝毫不受影响。他像猴子在长期生活的树林间,腾空三次跳跃,便消失于密室门口。
人影刚消散,龙一峰就打开所有灯光。
黑暗之后,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使得他下意识伸手遮住了眼。
当眼睛适应,他目视向巨大密室,发现此时,只有他一个人。
古宇消失了,先前感知的脚步声也消失了。而且,他们没有惊动暗哨。
龙一峰很费解,闭起眼思考着,他再次关掉灯光,只留下一颗。他坐下来,发泄似的喝下三杯酒,再慢慢地思考。他发觉,古宇的身后还有人,而且还可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因为,能自由出入这座住宅而不惊动任何人,至少得是已接近纳心界的纳气师。
……
……
古宇被素未谋面的男人送到了古家花园一根长椅上。
月光照下,男人总算漏出了浪人般的样子。他头发蓬松油腻,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一脸污垢,脚上鞋子,破得漏出六根脚趾,很脏很黑的脚趾。
他似乎没着急走,拿出衣兜里一个酒壶,喝下半壶,开口怨道:“小鬼怪重的,差点要了你爷爷命。”
丢下这句话,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恍惚,如光影须臾交错般,一闪消失。或者可以说,他就是光影,无处不在又捕捉不到的光影。
男人走后不久,古宇父亲发现了他。父亲没敢轻易移动古宇身体,只在旁,间断呼唤他名字。
很快,古宇苏醒过来。他的后勃颈,动起来还阵阵发疼。
回屋,关门,静坐。再利用洛神书“凝气决”,将丹田元气在周身循环一次,古宇恢复了淤血阻塞血脉。
望着房间暖色灯光,他的心绪仍旧忐忑。现在即便逃出密室,也不能逃离神仆城邦。龙一峰一定会继续纠缠,稍有不慎,命都会丢。不清楚,刘凌是否知道此事,他是卡加棋子,应该是跟其它棋子站在同一边。
……
月如玉盘,夜空如洗。
明亮的月光,柔美得像仙女的裙摆,轻抚着聚灵庄园。
宏大、精美的聚灵庄园,刘凌府邸,花、草最为讲究。不同时辰、不同季节,都有相应花草盛放其间。一年四季,鸟语花香,春色满园,仿佛是一个梦中城堡。
此时,月桂飘香,虞美人红艳,粉红的秋海棠似乎开始结果了。
花园之中,花香、花影,酒香、佳肴,配合可谓完美。
酒和佳肴,是备给酒神韩恒的。他的府邸离刘凌这里并不远,赶来也并非是想蹭一顿美酒佳肴。凭他俩关系,韩恒完全可以天天来蹭吃蹭喝。他和刘凌,从小便是兄弟,打架、吃饭、睡觉全在一张床上。但是,刘凌是神行者,韩恒却是神裔。
今夜,韩恒来此,并不是以兄弟身份,而是下属。
刘凌在一月来第三神宫当夜,已召集所有心腹,制定近一步部署。他的心腹,从不多问多事,只会果断去做,如同冷酷无情匕首。他们每一个人,绝对信任、绝对服从刘凌的任何差遣。
韩恒也一样。
刘凌等韩恒喝下半壶酒,才一边赏花一边问道:“晚上找我,是有特别的事?”
韩恒拿起一只肥美鸭腿塞进嘴里,咀嚼道:“嗯、嗯,也不是特别的事,今天我本来想去龙家偷点酒,结果发现你的一名贴身侍卫在龙家周围。我便过去问他在监视谁,哎,他打死都不肯说。”
“我的人,一向如此,绝不会出卖同伴!”
韩恒嘲笑道:“哟!我的天,看把你得意的,差点去神宫城墙上立碑作传啦。”
“然后呢?你好像还没说完。”刘凌立即恢复得意神色,微笑着问。
韩恒没及时答复,吃完那只鸭腿,又大喝一口酒站起来。
他走向花园一簇夜来香前,伸手摸摸道:“然后,我当然就自己观察咯。很轻松就发现你那夜着重提及的人。”
“莫非是他?”刘凌已猜出是谁,只不确定。
韩恒继续道:“就是他,卡加的义子,从第三神宫过来的那个小男孩。”
“喂!他是卡加义子这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别随便讲出来,小心为妙。”刘凌很谨慎道。
接着,刘凌继续问之后发生了何事。
他听完,神色已变得凝重,思索一番道:“照你所说,龙一峰那小子对自己家已有所行动!”
韩恒又回到石桌前,喝下一口酒道:“据我对这个干儿子了解,他绝不是一块老老实实的料。他们龙家,对他一向不怎么待见,仿佛没把他当作一家人。他暗地里做的事,也一定对龙家没有好处。”
刘凌眼神一横,冷冷道:“那小子,是龙城的私生子!我不管他要做什么,只要动到我的人,都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想如何对付他?”韩恒随即问道。
刘凌挥手一甩,将长衫袖口摆出,严肃道:“自然是死路一条!如果你不愿干,我会另做安排。”
韩恒听着,静静听着,望向夜空明月,随后压低声音道:“我有另一种法子,让他绝不乱说一个字。”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一个字!”刘凌已有怒气,并是冲着韩恒的。
韩恒低着头,心情有几分沉重。他知道刘凌脾气,说出来的话,一定会成为现实。
现实里,龙一峰又是韩恒干儿子。他谈不上喜欢这个干儿子,却不愿他如此年轻,就无缘无故丧命街角。
顾不得刘凌怒气,韩恒站起来,转身面向花园出口道:“给三天时间,我会让那小子听话的。”
话语,他说得很低沉,像是在哀求。
几十年,刘凌从未见韩恒对他哀求过。他做事一向最让人放心,冷酷、决绝、迅速、锋利。长时间以来,刘凌都认为他的心成了寒冰。没想到,他居然为一个干儿子,低头请求刘凌。
刘凌坚如磐石的心,仿佛被一滴清水侵蚀,柔软了片刻。
随即,他冷冷出言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
韩恒已走远,但也听到刘凌最后的言语。他知道这件事背后,牵连的是与刘凌所有有关的人。他不能失败,必须说到做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