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摇头,这是她完全陌生的东西:“我不知道,这和柳封的死有什么关联吗?”
李博衍淡淡言道:“游园四季十二屏是先朝的宝物,陛下当时作为聘礼赐给了先皇后,其中有十二幅画,有八幅画随先皇后陪葬了,还有四幅流落出去了,这八百长安就是其中一幅。”
“这是姑姑的聘礼?柳封手里一定有这幅八百长安图,可是,为什么要把一幅画的名字藏的这么隐秘……”
晏娘和李博衍心中都是一沉。
“难道……安歌就是姑姑吗?我和姑姑长相倒真有几分相似。”
晏娘仔细想小时候进宫,就连皇帝见了她都说她与姑姑眉眼肖似。儿肖母,女肖父,多那几份柔情,更与姑姑像得多些。
提起姑姑,晏娘眼神黯淡下来,先皇后王炜彤,这是一个一生得意到极致又衰败到极致的女人。
“当务之急,我们要查清楚两件事,其一安歌是不是先皇后,其二先皇后与柳封之间的关系,其余的慢慢便会水落石出了。”李博衍道。
他望向窗外,看了看夜色,浓黑如墨。
“清儿,今夜太晚了,你先回房歇吧,什么事情都不急于一时。”
柳封死后的头七,衙府终于送回了柳封的尸体,这一日,柳府的哀乐震天,哭声连绵,吹吹打打,纸花飞扬一路,柳封的棺木就这样下了葬。
而柳封的死因,府衙给不出答案,一个地方官员,这样离奇的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有人过问。
柳府安静如一潭死水,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过半月,就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这期间,李博衍一直派人盯着柳府,他们上次刚去找了柳夫人,葬礼期间太过引人注目,容易打草惊蛇,只等世人都不再关注之时,也是等暗中之人放松警惕之时。
“陌九,时机到了,把人接过来吧。”
是夜,一辆马车笃笃地向城门疾驰着,马车上除了马夫,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正是刚亡夫的柳夫人。
今晚,她和老妪收拾了行李,想要连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忽然城门口出现一个黑衣男人,拿剑立在路中央,马车过不去,马夫只好低喝一声停下了。
“这位公子,我家夫人要连夜赶路,烦请公子让让路。”马夫不敢招惹麻烦,好声央求着。
“这路是让不了了,柳夫人,您的夫君可在地府等着您了。”语毕,出剑,直指马车而去,马夫从车上翻滚下来,抱住此人的腿,被一剑刺穿,立时毙命。
“啊!”
柳夫人和老妪吓得双腿发软,动也动不得,眼看着这人拿着剑就朝自己而来,只觉今日吾命休矣。
突然那人旁边剑锋一闪,一人横空出现,与黑衣人缠打在一起,几个回合后,黑衣人被中伤,慌忙逃跑。
这人回头看向马车内哆哆嗦嗦的两人,恭敬地行礼,“夫人,我家公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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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无可奈何,最终随着陌九进了李博衍的府中。
此刻,她抱着包袱坐在侧厅里,真正是面如死灰,就连悲色、惧怕甚至是恐慌都没有,她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柳夫人,事情到了这般田地,有些事再隐瞒也是没有必要了,你也看到了,他们巴不得把秘密送到坟墓里。”
李博衍也不着急,只叫了下人上茶,今夜很是漫长,他可以慢慢耗。
前几日,李博衍的探子传回消息,果真安歌就是先皇后出嫁前所用的闺名,不过,因为避讳,极少有人知道,而能直呼先皇后闺名的,多半是先皇后出阁前便结识的关系亲密的人。
柳夫人,便是其中一位,柳夫人本名颜洛云,江南颜家的庶女,因母家和王家有些血缘牵连,曾在幼时和先皇后共处过一段时间,后来两人双双嫁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再没联系了。
晏娘在一旁静坐着,可心里却已经如同大海巨浪,她很害怕,她明白她即将知道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攸关她过去的人生。
她不敢主动开口,但眼睛一直没从颜洛云的身上移开过,似是感受到着灼灼的目光,颜洛云终于有了动作,扭头看向晏娘。
“这位姑娘,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颜洛云的声音很是飘渺,又隐隐的打颤。
晏娘猛地站起身,往前踌躇了两步,“王幼清,我叫,王幼清。”
颜洛云更是情绪不稳,眼眶瞬时有泪水盈满,“王炜彤,是你什么人?”
“是我姑姑,她是我姑姑!”她嘶哑出声,焦灼不能自己。
听到晏娘的回答,颜洛云认命般的闭眼,长叹一口气。
“命,这都是命,孩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的开始在元鼎二十五年,王炜彤出生了。王家的姑娘从来就备受世人关注,连庶支的姑娘都能入大族做正妻,更遑论王炜彤是这一辈王家嫡系唯一的女儿。
王炜彤出生那日伴随着孩提哭声,一道圣旨颁到了王家,陛下有诏,封王家嫡女为太子妃,年满十六岁时入东宫,举世哗然,皇家一言,定下了王炜彤不平凡的一生,更是将王家的繁荣推到了顶峰。
王炜彤六岁时奉诏入宫习礼,皇后亲自教养这未来的太子妃,因为深得皇帝与皇后的喜爱,又自小展露过人的聪慧,特许她入皇家私塾崇文殿与诸位皇子、重臣嫡子一同学习,最重要的是,和太子一起。
朝夕相处,也因为从小就知道彼此的特别,王炜彤与太子梁懿日久生情,发乎情而止于礼,一切按部就班,只等大婚的来临。
十三岁,王炜彤回到王家待嫁,这一年,王家来了一个人,命运便是从此刻发生了偏离。
这个人叫颜泽羽,江南颜家的嫡子,护送妹妹前往上京王家省亲,正好与回府的王炜彤相遇。
颜洛云还记得哥哥和她初见那一天,王炜彤一身华光从皇家的仪仗中出来,耀眼的像极了初升的朝阳,所有人都看呆了,只有哥哥一身白衣亭亭立于马上,轻蔑一笑。
“真是招摇,不愧是金凤凰。”
一句话,当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哥哥毫不留情地卸了未来太子妃的脸面,让王炜彤无地自容,高傲的王炜彤一眼就记住了这个刻薄的男人。
从此以后,王炜彤日日缠着颜洛云,让她带自己去找颜泽羽,两人日日斗、变着法儿斗,然而每次的斗争,都是以王炜彤的失败告终。
王炜彤从小都是在光环里长大的,如何受得了别人对她的不屑,于是有一日她下定决心要与颜泽羽一决胜负。
那一日,王炜彤、颜泽羽、颜洛云、还有一同上京的柳封,一行四人,去了横机山。
横机山顶有一盘棋,传说是太上皇与宰辅二人未完成的对弈,这二人都是睥睨天下、举世无双之人,他们的对弈可谓是强者与强者的交锋。
此去之前,他们告知世人这场豪赌,王炜彤赌上了一生的名望、尊严,也要赢了这一局。
三天三夜,最终王炜彤胜了,横机山上,她看着颜泽羽,轻蔑地开口:“真是自以为是,不愧是白孔雀。”
而颜泽云看着王炜彤,满眼的不可置信,这一局,他不只输了棋,更是输了心,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很久以前,就注定他会输。
元鼎四十一年,王炜彤出嫁了,大婚那日,红妆百里、金玉铺陈、举国同庆,梁懿携着王炜彤登上太和殿的高阶,上拜天地,下拜万民,王炜彤头顶九翠四凤双博鬓,红衣霞帔被迎入东宫,执太子妃印玺,掌管东宫。
王炜彤的出嫁让颜泽云万念俱灰,但他知道自己的情于她是祸患,而且,沉沦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只有他,他选择离开上京,太子大婚第二日,颜泽云一行人便动身回江南。
故事讲到此,颜洛云突然打住。
“然后呢?就这样,两人再没见面了吗?”
晏娘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段过往,她的记忆里,姑姑温婉可亲,根本不像颜洛云口中那个张扬到刺目的女子。
她又是震惊,又是好奇,戛然而止的故事让她的心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
颜洛云正想再继续述说,突然看到了李博衍摆在桌上的玉指环,震恐地仰起身子,“这个玉指环,你从何处得来的?”
李博衍拿起玉指环,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怎么得来的你不必知道,这个玉指环,可是颜泽云的东西?”
颜洛云呢喃:“是,这是颜家的传家宝物,名为幽魄。只有颜家的当家人才能保管,哥哥从上京回来后就接管了颜家,这个玉指环,也就由他收着了。”
“可为什么会流落出来?”李博衍目光如炬,逼问着颜洛云。
“因为……他把颜家的传家宝,给了王炜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