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柳府的门口,此行只有晏娘和李博衍两人单独前来,除他们也就是几个暗卫,隐在身后。
柳府此刻却是十分的安静,如果不是门口几个小厮正忙着在门匾上挂白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柳封的死讯没传回府中。
李博衍自称是柳封在官场的同僚,颇受恩惠,听闻噩耗,前来府中帮忙处理后事。
门口小厮拿着李博衍递给他的官牌,进去府中传问,稍候了一会,就有管家出来把李博衍和晏娘请进了府中。
从门口往正厅这一路,他们只有一个感觉,太平静了,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白事的物品,虽人多事忙,却丝毫不慌乱。
晏娘总觉得气氛里缺些什么,对,是悲伤。家中顶梁柱骤亡,却感受不到很明显的悲恸。
她拉了拉李博衍的衣角,示意自己的困惑。
李博衍拉过她的手,紧紧牵着,“别怕。”
正厅里,柳夫人正对着门端坐着,她五官平平无奇,合中身材,但是肌肤微丰、气质娴雅,能看出从小身份尊贵、大家风度,可却感觉无精打采,蒙着一层颓丧。
柳夫人面有戚色,垂着眸没什么精神,应该是丈夫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
李博衍上前拱手行礼,“柳夫人,在下李博衍,是柳大人的同僚,听闻噩耗,想来尽些绵薄之力。”
柳夫人听到有人说话,楞楞抬头,反应了一会,才回答:“谢谢大人挂念夫君,大人请坐。”
李博衍和晏娘坐定,下人给二人上茶,李博衍见下人都走了,一脸关切地问:“夫人,柳大人的尸首可带回府了吗?”
柳夫人只顾发呆,一言不发,一旁一个老妪讪讪开口,“回大人,刚刚有捕役来传话,说我们家大人的……死,有蹊跷,要仵作验尸,尸首过几天才能去领。”
“验尸?可这不是要征求家人的同意吗?柳夫人也同意?”李博衍假装惊讶。
见柳夫人还是一声不吭,只低头看地,老妪更是尴尬:“我们大夫人,同意,同意。”
“官府仵作验尸,那可是很不尊重逝者的,夫人竟然同意?”
见李博衍追问,老妪慌乱起来,“大人别问了,这主子私事,小的一个下人不好多嘴。”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这两夫妇定有什么事,但也不是这样就能问出来的,今日来不过是探探水,果真有蹊跷。
李博衍起身:“既如此,李某便告辞了,柳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自来找李某便是,定竭力相助。”
晏娘在一旁一直没有插话,临走前看柳夫人死寂的面容,想起自己的过往,心中不忍,于是开口劝慰了一句:“夫人,请节哀,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更要保重。”
一句话引得柳夫人抬头看晏娘,这一眼,让柳夫人脸色动容,怔怔开口:“安歌?”又仔细再看她,摇了摇头,“不,不是她,这都多少年了。”
安歌?晏娘更是心中盈满了迷惑,怎么这夫妇二人,见她都一副怅然模样,安歌是谁,和她有什么关联。
晏娘朝柳夫人走近两步,试探开口:“夫人,我能问这安歌……?”
柳夫人不回答,好像回神刚刚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李博衍和晏娘见此景,无可奈何,相视苦笑,只好先离开再做打算。
回家路上,马车行至一偏僻地段时,李博衍叫停了车,唤了一声“陌九”,一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冒出来。
黑衣人站在马车外,李博雅掀开帷帘低声吩咐:“去查查,安歌这个名字,还有这几天柳封都和谁有接触。”
“是。”说完,人又消失了。
柳封的死无异于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粒石子,泛起层层波澜,可这些波澜里,谁是最先打开的,谁是被迫推动的,仍旧是个谜。
一路上,李博衍和晏娘俱是沉默不言,所有事情都诡异得让人不安。
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忧,李博衍直言:“清儿,我问你,柳封那天去梁旭府上,都做了什么?”
晏娘微微侧着脑袋,细想了开口:“他给梁旭送了一株极其珍贵的红珊瑚,其他两人没什么交流,就是他那天对我倒是有些特别。”
“怎么特别?”
“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而且,梁旭给我这个玉指环,他十分关心。”说着晏娘就取下来小指的玉指环,递给李博衍。
李博衍细细打量,这玉指环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收在怀里,“旭王这个人我总觉得不简单,他给的东西你还是不要随身带着的好。”
晏娘乖巧答应,她也正有此意。
她想起心里一处放不下的事:“我弟弟在旭王手里。”
“王烨?他还活着?”
当年他只顾找幼清,旁的人也没细看,竟然落到梁旭手里,李博衍冷笑,“旭王还真是有手段,清儿不必忧心,他这么久都没做什么,暂且能保证王烨的安全,过些时日,我和你一起去要人。”
晏娘暗自叹息:“怕是没那么容易。”
李博衍想起白日里看见柳封奇怪的死相,觉得不放心,“无论如何,我今天要去看看柳封的尸体,或许能有些线索。”
晏娘握住李博衍的手,叮嘱:“博衍,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李博衍把晏娘送回府里,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等夜深了,带了一个暗卫,使了轻功就往衙府方向去。
绕过守卫,两人翻墙进了停放尸体的房间,一打开门,一股血腥恶臭扑面袭来,李博衍在战场上闻惯了这个味道,只是一皱眉,也还能忍受。
他让暗卫看着门口,他径直掀开了遮着柳封尸首的白布,开始打量起来。
尸体已经僵直,打开眼皮,瞳孔完全看不见,整个眼睛呈现出诡异的黑色,推断出死亡应该有两天了,双手双脚被铁链勒出深深的痕迹,胸口刀伤很深,这才是致命伤。
白日里仵作应该验过一遍了,不知会不会被人掩掉一些东西。李博衍打了火折,细细顺着衣物看,全身除了血迹的暗红什么也没有。
他正要吹灭烛火,有火星落到尸体的衣服上,火星亮了几下,烧热了布,衣服上突然出现淡淡的墨水,是四个字,八百长春。
李博衍知道这是什么,八百长春图,先皇后最爱的画卷,其卷一共十二图,合卷共称,游园四季十二屏。
夜色里,李博衍冷笑一声,呵,还真是藏得深。
撕下这块衣料,李博衍重新盖上尸体的白布,“回府。”
已近子时,哄着小舒睡着后,晏娘独自踱步在院里,李博衍还没回来,她着实很担心,无法入睡。
“清儿。”
晏娘回头,看见李博衍行步匆匆从门口进来,疾风带起衣摆,她急忙走过去,“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夜里冷,你怎么站在外面。”见晏娘穿的单薄,李博衍一摸她的手,果然冰凉,捂着她的手往房里走,“先回房,我再细说。”
进了书房,李博衍先取下衣架上的石青花团氅,转身给晏娘披上,扶她坐下,递过下人拿来的热手炉放在她手里,才坐在桌边琢磨开口:“我从柳封的身上,找到了这个。”
李博衍从怀里掏出之前撕下的衣料,递给晏娘,放在烛光下,晏娘细细的看,轻声念出上面的字:“八百长春,这是什么?”
“游园四季十二屏,你可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