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娘觉得霄狸很像她的弟弟,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王烨老爱装狠吓她,又不会真的伤害她,那个奶凶奶凶的模样,和霄狸现在真真是一般无二。
这不,就开始撒脾气了——
门口霄狸气得直跺脚,看到院里的兰花,就想一脚踢翻,可脚到了那花盆前却怎么也下不去……这花太名贵,踢坏了楼主肯定心疼!
他又看到了玉雕的棋盘,举起来想砸,又是悬在脑袋上怎么都下不了手……这寒玉棋盘世间就是这一个,毁了他自己也心疼!
看来看去,一院的名贵珍品,是哪一个都坏不得,这一下霄狸是有气撒不得,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插着手气得脸鼓鼓的。
他歪着脑袋喊:“晏娘是吧,你有本事躲里面别出来,你看你出来我会不会揍死你,我不仅要揍死你,我还要把你扔到瀑布里喂鱼!”
晏娘把门开了个小口,蹲在里面,探了半张脸:“瀑布下面哪来的鱼啊?你笨死了!”
霄狸一个扑身过去,想抓住晏娘,结果还是慢一步,栽在门上,撞得骨头清脆一响。
“你没事儿吧?”晏娘在房里小声问。
“不劳您费心,不疼。”
霄狸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揉着被撞的那只手,实话是,还是有点疼的。
小院又重归寂静,本来阴云遮天,空气都是雾蒙蒙的,突然一缕阳光从云后面漏出来,洒在院子里,映着水汽,起了淡淡的一弯彩虹。
霄狸见有彩虹,伸手敲了敲门:“晏娘,我不骗你啊,起彩虹了,快出来瞧瞧。”
晏娘听这语气,便明白不假,也不再逗闹,站起身开门走出来,和霄狸并肩坐在台阶上。
她看着彩虹,五彩斑斓,人世间总有些人不能玷污的美妙之物,就像是天神赐给万物险恶的洗涤,她静静瞧着,心里渗出多般情绪。
这样安宁,晏娘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可以要求些什么。
她轻声出口:“霄狸,你放我走吧。”
这几日,朝夕相处,她能感到霄狸对她逐渐的信任,虽然很大部分看在狐若的面子上,但或许,或许能答应呢?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霄狸还是拒绝了她,意料之中,但他又说了句:“楼主不会伤害你的,你再等等,相信我。”
等?等什么?
等敌人出招她防不胜防,还是等待转机一招致胜?
晏娘自嘲一笑,如今看来,她更像是前者吧。
算了,本就不抱多少希望,自己无端又期待什么呢?没有期待,才没有失望,没有落差,才能心定于万难之前,面不改色。
她还欠缺很多。
“霄狸,我想睡会,你回去吧。”
晏娘的失落不言而喻,她起身回房,轻轻掩上了房门,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撒气,关门没有声响,却让霄狸心情更是难受。
沉默有时比爆发更让人在意。
“唉,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房内,晏娘抱膝蜷缩在床角,脑袋深深窝进胸口与膝盖之间,像一只舔舐伤口的幼猫,一头青丝铺洒下来,如同画卷之上挥洒一笔浓墨,三千青丝,尽是相思。
“博衍,我好想你。”
这呢喃细语,相思之人绻绻情谊,几分君得知。
“小美人儿,想如意郎君了?”熟悉的声音,是狐若。
晏娘惊惶抬头,还来不及收回脆弱的情绪,这种时候被人瞧见,着实很难堪,她伸手揉了揉脸,去掉脸上剩余的黯淡。
狐若又是那样的不羁的样子,翘着腿坐在她的书桌上,手里绞着一张紫手帕,咬着娇唇挑眉看她。
“狐若,你能不能放我走?你能好心救下那么多孩子,说明你不是只看利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报仇,你能不能留我一命让我走?”
晏娘近乎恳求,她想赌,赌狐若会对她有恻隐之心,她和那些孩子一样,有着凄惨的身世,也许狐若会心软。
狐若低头叹了一口气,跳下书桌向她走过来,坐在床沿,脸上染上了一丝温柔。
“美人儿,何故去那尘世白惹尘埃,留在我这里,我保你一世无忧,不好吗?”
不好,她的亲人还在尘世挣扎,她的冤屈还等着去洗刷。
仇人还在逍遥,谜团还阵阵萦绕。
她怎么敢,怎么能独享安乐。
晏娘眼里尽是坚韧,让她的青山俊秀般的五官带上了凌厉,如今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已经不再是从前守着教义廉耻,自顾卑微的罪臣之女。
该痛苦的是那些罪恶之人,他们耍尽手段丧尽天良,她又何必假慈悲。
狐若看懂了晏娘的回答,更是感叹,她此生见过太多的爱恨情仇,见过太多人为生死、为权势、为仇恨而迷失,所以她才离了尘世,抛却道德,只做一个无善无恶的挽寒楼楼主。
“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狐若伸手抚上她的脸,摩挲一下,又即刻收手,起身,挥袖,再不见了身影,只有留下的话在空中余音激荡。
“再陪我几日,我送你离开。”
晏娘想起霄狸的话——狐若不会伤害她,今日她果真应了她的希求。
狐若说有很多人买自己的性命,她也不管不顾妥协放自己离开,挽寒楼,好像真的脱离于世俗的禁锢之外,人命可交易,承诺可打破,一切,但随心意。
这到底是极致的恶,还是极致的自在?晏娘如今还不能明白。
只是她能离开这里的希望,就让她欣喜万分,其他的,暂且与她无关。
“博衍,我终于要回来了,你现在又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