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沣趁热打铁:“既是族长之子,应当知道如何出去吧?”
秦展面不改色道:“我兄弟二人出现正是为了送贵客出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崔沣心里嗤道,刚才还猎物呢,这会儿又成贵客了,不知这位人小贵鬼大的巫族幸存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昭到底没那么沉稳,不知想到什么,目光躲闪了一下。片刻后又像被谁冒犯了天威一样,翻个白眼,冷了小脸。
秦展继续无比真诚道:“此处阵法已经传承很多年,遭人破坏后,近几年我兄弟二人一直在努力修复,但成效不大。”
近几年?崔沣惊叫道:“那你们到底几岁了?”
秦展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山中无日月,节气变化也不大,每日浑浑噩噩地过,大概十七岁吧,舍弟十五岁。”
什么!
比自己还大,崔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二子,实在难以将他们与正常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等等,刚刚她是不是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叫娘亲了?她还是个少女好吗!
不过转瞬她就释然了,要知道她还被弱冠之人叫过“娘亲”呢,感情桃花不开,倒先结了桃子。
裴珲忽然插言:“难道此山被‘小过’阵所结?”
秦昭眼睛“刷”地一下亮了,对裴珲的态度立马大逆转,甚至有些抑制不住激动地问道:“这位傻……兄台如何得知?”
裴珲嗤道:“你才是傻兄台!这么大人了装什么无知幼童,过去,离姑娘家远点!”
说完嫌弃地将秦昭推得离崔沣远了点。
裴铭问道:“小过阵?”他虽说已经清醒,但体力还是不支,声音也低沉的很,透着点虚弱。
崔沣乍听裴铭出声,下意识想看看他的情况。结果一听这么专业的问题,立刻别开眼神,意思很明显——作为只读了一页书的阵法渣,打扰了。
裴珲解释道:“据传闻,‘小过’之阵往上可以追溯到第一个定居到香丘的巫族先祖。巫族先祖路过香丘,见此谷灵气深厚,地势特殊,山谷不仅不是遮天蔽日的,反而大开向阳,草木一向茂盛,却并不憋闷,甚为难得,便决定在此落脚,并更谷名为‘无遇’。为了永葆安宁,必然要选择结阵。由于此谷风水与一般山谷大不同,阴柔之气无法汇聚,过刚易折,巫族本已经天生通灵,先祖担忧这种命运暗合族运,呕心沥血一生才设计出“小过”之阵,塞阴于阳,双向调和,此处方得以灵气凝聚,子嗣数百代绵延。”
别说幽州,放眼大周甚至四邻,有此种地形的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且幽州一向避世,结界之阵必然不会告知他人。可以说“小过”阵算是巫族家学,千百年来代代传承,跟传家宝似的。如今听闻一个陌生人说出,犹如他乡遇故知,秦氏兄弟肉眼可见地感怀了。
秦昭的激动一目了然,恨不得上去给裴铭一个拥抱了,秦展虽然含蓄,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动容:“裴公子当真学识渊博。”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裴珲神色一冷:“你如何得知?”
他们三人现身后并未秉明真实身份,秦展却似乎早有所觉,实在令人不爽。
秦展仍是一副谦和的样子:“巫族通灵,认识几个人何奇之有?”
裴珲伸出手在秦展头上拍了一下:“装相!”
秦展被打蒙了尚未回神,秦昭不愿意了,原本的激动立刻烟消云散,似乎想跟裴珲动手:“你竟敢打我兄长!”
裴珲毫无悔改之意,吊儿郎当地嫌弃道:“你们能不能照照镜子,俩脱了尿裤没几天的孩子在这儿装什么,看着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哈。”
众人:“……”
一会儿嫌人家大一会儿嫌人家小。真难伺候。
崔沣好想装作不认识这货。
秦展风度很好,被裴珲如此对待,还是端着平和有礼的架子道:“裴公子,你体内的能量苏醒了吗?”
他原本以为这句话很具杀伤力,裴珲势必要追问一二。但显然他对裴珲存在误解,此人只是看起来沉不住气,实际……好吧,好像也沉不住气,但裴珲有个毛病,只能他各种嘚瑟,别人谁敢在他面前嘚瑟,他会认为这是在找他不痛快,他势必要令那人也不痛快。
所以,秦展这种好像未卜先知又故作高深钓鱼的样子,简直就像是逆着裴珲指甲来的,他冷哼一声:“秦公子,像贵族这种号称知天意的,最好不要露天意,不然岂非与天意违背。”
他这番话原本是想贬斥下巫族,没想到秦展意外地沉默下来。
秦昭道:“哎呀,你们真是磨磨唧唧,这都快天亮了,还没说到正事儿呢!”
崔沣道:“什么正事?”
秦展尽量调整了心情,只是面色仍不好看,语气也有些冷道:“在晨曦上来之前,我们可以送你们出谷,但有一个条件。”
崔沣道:“什么条件?”
秦昭快人快语道:“将他留下。”
他手指的正是若有所思探究地看着他俩的裴铭。
裴珲大手一挥:“没门儿,想都别想。”
秦展的客气里夹杂着疏离和气定神闲道:“裴公子最好考虑清楚——”
话没说完,裴珲挑了挑眉,目露轻蔑,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嘴角微弯地打断道:“不考虑清楚又怎样?”
秦昭气急败坏:“你知道什么?”
崔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裴珲,问出了心中疑问:“裴将军为何要留下?”
秦昭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已经是将死之人,留在这里还能残活一段时日,出去必死无疑。”
裴铭看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鬼这么诅咒自己,真是好气又好笑,虎落平原被犬欺,裴将军英明一世,这会儿也不得不听任了。
崔沣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位矮小的“好人”,总觉得自己要被眼前的浓雾溺死。
已经是后半夜了,秦展看了眼外面,对裴珲道:“天亮之前如果还没考虑好,你们可能就要被多困一天,这里的水和食物都不可下咽,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奉劝诸位……”
裴珲再次轻蔑地打断他,玩味地问道:“为何一定要你们带着才可出去?我大可以一把火烧了这里,自然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