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婆
我们镇在县里非常有名,地理位置好,有山有水,与世隔绝,民风淳朴,最关键一点这里的人都很有钱。
当然,任菲除外,任菲是我们镇上有名的“孤儿”。
任菲不是以“孤儿”之名出名,而是以“神婆”之名出名。是大家先发现芳华斋有这样一位美貌“神婆”才打听到她叫任菲,这才知道她是个孤儿。
我们镇上只有任菲一个孤儿,没人知道她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她老家在哪儿,只知道二十年前芳华斋的任老板在东口桥底下发现了她,然后就把她带回来了。
任菲的原名没人知道,她自己也忘了,只知道自己小名叫“非非”,惹事生非的“非”。
好惹事生非,这大概是她生父母丢弃她的原因。
她一直不喜欢自己那个“非”字。
后来到了16岁的某一天,她照镜子时无意发现自己原先圆圆肉肉的脸不见了蜕变成了漂亮的鹅蛋脸,脸上的五官也长开了,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小口,她被自己的美貌给“惊”着了。这时候她已经识得一些字,于是给自己改名叫任菲。
“芳菲”的“菲”。
任意芳菲,这名字多好,就这样肆意的“美貌”下去吧……
咳咳,当然这是任菲埋在心里的初愿,对外解释嘛……
“你们看,我的新名字寓意多好,既有我最尊敬的任老板的姓,也有芳华斋的“芳”菲之美……”
这一解释完全暴露了她渴望成为芳华斋一份子的心思,然而芳华斋里没人把她当一家人。
芳华斋除了任老板是男的,一屋子全是女人。
群芳斗艳,任菲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任老板到底还是个商人,家里长短的事都交给了自己的太太,任太太是个极其精明又有本事的女人。
芳华斋是个古董店,说具体一点就是提供各种古董鉴定售卖的地方。
任老板负责进货,售卖,任太太负责鉴定。
任太太的鉴宝绝活是祖上传下来的,传说她是民国年间鉴宝大师林逢生的后人。
任太太的鉴宝绝活不传外人,丈夫也不能传,只传亲血脉子女。
任菲不是任太太的亲女儿,当然得不到任太太授技。任太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德国留学回来带回来先进的国外鉴定技术,二女儿头脑灵活口才又好弃文从商做得一本好生意,三女儿天资聪慧把母亲的鉴宝活计学的已有八九成。三个女儿互相配合把店子打理的很好。
只有任菲啥都不会,芳华斋只供她吃穿住不负责其它,她像一个伙计一样被人使唤来使唤去。
老实说任菲是不甘心的,她不甘心就这样当一辈子的小伙计,也不想一直用花芳华斋的钱,拿人手短,容易被人看轻,她不喜欢被人看不起。
为此她十八岁的时候向隔壁卖花圈寿衣的王婆学了些占卜做法等“玄门”本事。
她不是主动学的,是王婆“骗”她学的。
王婆说:“阿菲啊,我既没有丈夫又没有子女这一身本领怕是要失传了!”
任菲当然懂她的意思,王婆望着她的时候眼睛在发光,那感觉就像武侠小说里面厉害的大师偶然发现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克制”的兴奋。
“婆婆的本事很厉害么?”任菲问。
“那是自然,”王婆的眉毛挑上了天,指着店子里的寿衣花圈说,“可不只是这些手艺本事……学会了我的本事通古晓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十八岁的任菲被“唬”住了,从此成为了王婆的徒弟。
可是任菲的命不好,王婆在收她为徒的第二年夏天失足掉堰塘里淹死了,从此任菲没了师父,由于事发突然,任菲也没有收到王婆以前承诺给她的“玄门秘籍”。
任菲很伤心哭了很久,任太太不屑的说:“这老东西给别人做了一辈子花圈寿衣估计是怕没人给她送终这才收你当徒弟,你哭什么!”
任菲不哭了,她觉得任太太的话有几分道理,她找任太太借了些钱给王婆下了葬,出殡的那天她对着王婆的棺材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最后还给王婆守了一年孝也算是对得起二人短暂的师徒情谊了。
从那时之后任菲就成了我们镇上的“神婆”,一面继续在芳华斋跑堂一面十天半个月偶尔接个私单赚赚外快。
一日夜里,芳华斋里来了三个大胡子男人。此时芳华斋的大小老板们早就撤了,只留下可怜的跑堂伙计任菲,她还需再守一个小时店子才能去睡觉。
“大哥,采货出货?”任菲一边笑一边瞥了一眼他们鞋子上红中带青的红花泥。
三个大胡子一个守在了门口,另外两个走上来朝柜台扔了一张告示牌,上面写着:“算凶吉,看风水,做法事请移步芳华斋找任菲。”
这是任菲挂在村头槐树上接外快的牌子。
“谁是任菲?”蓝褂子大胡子问。
任菲收了牌子,笑脸相迎,“我。”
蓝褂子大胡子瞥了一眼,一旁的黑褂子大胡子递上来一张照片,“帮我看看,这门怎么开?”
任菲接过照片,眉头微皱。
照片里光线昏暗且集中,看样子光源应该是手电筒一类。
大胡子口中要开的“门”是一面石门,石门上的图案有些奇怪,四角有细细的条状凸起长短不一,四角向中间蔓延着一些立体的小圆,像是一颗颗棋子。也有一些凹下去的小圆槽,密密麻麻。
这些图案长是长圆是圆,有长有圆就是没有规律。
“难解,难解。”任菲把照片晾在一边,双手交叉而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蓝褂子大胡子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两张毛爷爷摆在了柜台上。
任菲不为所动。似乎少了点。
黑褂子大胡子也把手伸进口袋,结果掏出来一把刀,“少装蒜,给老子快点!”
任菲举手投降,“好说,好说。”
黑褂子大胡子冷哼一声把刀又收回口袋里。
任菲再次拿起照片,然后拿出一支笔开始在照片上比划,不一会儿照片中几个凹下去的点被涂上了记号。
“怎么解?”两个大胡子都看不明白。
蓝褂子大胡子盯着照片研究,吐出一句:“是不是棋局?”
任菲摇头,“非也,非也。”
“那是什么?”
“二十八星宿。”任菲解释,“准确来说……这四角长短图像是卦象,分别为震卦、坎卦、兑卦、离卦;如果以卦象确认方位四角对应四方,东方苍龙、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这是隐藏的四象图。
那么石门由四周向中间蔓延的这些小点应该就是四象对应的二十八星宿。举个例子,东边,“角亢氐房心尾箕”,从角宿到箕宿看为一条苍龙,凸起来的圆点几乎全对上,唯缺一点,这缺的一点就藏在这密密麻麻的凹槽小点里……以此类推就可以找出所有的点,也就是我图中画下的这些点……打开此门只需依次按下这些凹点就行。”
“那,其余的这么多凹点全都是干扰项了?”
“对。”任菲点头。
“妈的,真毒!”黑褂子随地吐了一口唾沫,“幸好提前来问了,不然明儿哥儿几个非死在里头不成!”
蓝褂子拍了拍黑褂子的肩膀,示意轻言,顺手把照片揣进了兜里。
黑褂子冲着任菲一笑,笑的有点渗人,“谢了!”
说完二人和门口看门的大胡子会合消失在夜色里。
任菲上前看了看,确认店外无人之后提前锁了门。走到柜台边锁了抽屉,然后把桌子上的毛爷爷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最后她给县警局的路小飞打了电话。
“你们说的盗墓贼已经到了,估计明天就回有行动。”
“真的?”路小飞不可置信。
三天前省警局说有一伙盗墓团伙逃到了县里,县警局一查发现这伙人窝在了我们镇西边的山上,并且似乎有下一步的盗墓活动。
这个案子交到了路小飞的手上,路小飞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失眠三天了。
“嗯,刚刚有三个大胡子来到店里让我破解一个机关门,那门应该是地下的,估摸着就是西山上的那个,他们脚上沾了西山的红花泥……你们明天可以去蹲蹲看。”
“好,我马上通知考古队的董教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天争取来个人赃并获!”路小飞略显激动。
“五百块,记得转我。”
电话这头的人说话不疾不徐,脸上面无表情,仿佛这才是常态。
“你两边都收钱了吧……”路小飞嘿嘿一笑。
“再见。”
“唉!你别急着挂电话啊!”路小飞提高音量,“明天我就转你……再说两句嘛……好歹是朋友,光提钱多伤感情……”
话还没说完,那头电话挂了。
路小飞这个人任菲是不喜的。
路小飞有恐女症,他只有任菲一个女性朋友。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女人和狗,不如喝酒。任菲除外。”
任菲非常讨厌他这句话,因为觉得他不仅侮辱了漂亮的女孩子也侮辱了可爱的小狗,最关键的一点是这句话也透露了路小飞眼中的自己竟然算不上女人。这真是戳到了任菲的伤心处。
任菲除了长相是美女,性格脾气都不似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再加上这“苦逼”的身世……总之她似乎天生没有桃花运。
她今年已经26了,一个月前她好不容易处了一个对象,都快涉及谈婚论嫁了结果三天前那人骗了她跑堂二十年得来的全部积蓄消失的无影无踪,恍如人间蒸发。
大龄,身无长技,没房,没存款。
打开门,她仰头对着茫茫黑夜叹了一口气,“也许这辈子就是个跑堂伙计的命了。”
夜是如此漆黑,那一点光芒如同星辰落地,任菲转头望去窗户边的置物架上有一个盒子,那点光芒从盒子的细缝里透出来。
“过去,打开。”一把冰冷的刀架上了任菲的脖子。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那把刀也有点面熟。
是那个黑褂子大胡子。
“他们没走?”任菲心惊然后心叹,“也是,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他们刚才进来应该见到了这个盒子……原来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先用了。”
苦笑。
“想什么呢?叫你过去呢!”黑褂子不客气的推了一下任菲的胳膊。
任菲小心翼翼的过去拿起盒子,手电筒的光照在盒子外面的便签纸条上。
“芳华斋任菲收,镜花堂敬上。”
便签上的字被完全暴露在光源下,黑褂子炸了:“我靠!真的是镜花堂的东西!”
这一声炸如同接头暗号,炸出了黑暗中的蓝褂子和之前守门的灰褂子,他们如同死鱼复活一般游了过来,然而却不敢碰盒子。
蓝褂子说:“传言镜花堂在西山,里面的宝贝多的数不胜数,就是能够找到那儿的人少之又少,进去还能出来的人少之又少再少……”
灰褂子打断他:“废话,人家是人找店,那个店子邪门得很,是店找人……那个古董店的老板据说不是人。”
黑褂子不解:“不是人是什么?”
“狐妖!”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等气顺了他们突然回过神想起了拿着盒子的可怜虫任菲。
任菲变成了“死鱼”。
黑褂子抬了抬架在任菲脖子上的刀,笑得有点放飞,“等什么呢?打开吧!”
盒子打开了,是一枚半月形玉璜,其花纹有点特别,并不是常见的谷纹、云纹等样式,倒是像一把折扇扇面,九道扇骨,细看却又不是扇骨的形状,线条要更加圆滑、灵动。最关键的是这玉璜晶莹剔透,还在闪闪发光。
任菲的眼睛也在发光,芳华斋很久没有收到好一点的宝贝了,她也很久没有见到好东西了,此时此刻她特别想把这枚玉璜捧起来,不对,是供起来。
“这,这个不是……”灰褂子突然记起,“这个不是半个月前南京那边开的一个不知名的古墓里头的东西么?”
“这玩意儿值钱!”黑褂子也记起来了,“当初阿毛那个蠢货在那个墓里兜兜转转硬是没有找到主墓室,但也捞了一点东西,我听说光是一个破瓶子都值两百万。后来考古队和条子赶去了,他们就撤了,哪晓得主墓室被他们找到还把东西全上交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不上交难道等着我们去抢?又不是做慈善。”蓝褂子一脸嫌弃,随后盯着那玉璜若有所思,“依我看,这主墓室里的东西绝对都比那个瓶子贵!”
一言惊醒梦中人。
两百万……
任菲的心里炸开了烟花,她此刻很想把那枚玉璜拿起来亲一亲,不对,是先供起来然后每天亲一亲。然而她却没有机会了,只听得耳边大胡子们的声音忽止,她的颈后迎上一阵剧痛,接着两眼发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