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中兴一十九年,罗河曹州段决堤,糜烂土地无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消息传开,举国哗然,肃亲王李响等人竭力劝谏皇帝降旨,查办工部侍郎霍启旺,在督建堤坝时侵吞钱财的事情。
侍中大人裴石川府邸的后院里,裴凝月正在梨木板上刻经书。裴家大哥裴宁方走了进来说:“妹妹还在刻书,母亲慌张得不行,忙着为你归置东西,要送你回裴留老家!”
裴家兄妹分别四年多,凝月五月才从苏州外祖父家中回到帝都,七月又住进三千观,为裴老太爷身体有恙祈福。因为太后娘娘明日就要召见,凝月昨日才从三千观匆匆赶回到裴府。
凝月问宁方说:“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宁方面色沉沉地说:“父亲审了霍侍郎,太后娘娘就传妹妹觐见。妹妹不忧心?”凝月说:“虽说霍侍郎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但是十万灾民颠破流离、无家可归,太后娘娘怕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宁方说:“那妹妹说说看。”凝月说:“父亲就是皇帝陛下的杖头木偶,怎么处置霍侍郎,还不是皇帝陛下的一句话么,太后娘娘心里明镜似的。传我觐见,与这事说不着。”
宁方说:“妹妹聪慧,想来你也能猜中一二。”凝月说:“还请大哥说说,妹妹也好明白。”
宁方说:“当今陛下是代宗皇帝的四世孙,虽然出生在晋州,五岁才来到帝都,但陛下勤政,如今的李朝也有些代宗皇帝时期的景致了;美中不足的是陛下子嗣艰难,太后娘娘要为陛下选娘娘!”
凝月说:“霍贵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当朝第一才女,大美人一个,难道还不够好吗?”宁方说:“陛下专宠了霍贵妃十年,也没得个一男半女。”
凝月大惊说:“妹妹此次觐见太后娘娘,能与这事有关?”宁方说:“父亲审了霍侍郎,得了这不大不小的功劳,朝廷一定要奖赏父亲。可是如今父亲已经是侍中大人了,没有更高的官职可以升迁了。朝廷不好奖赏父亲,怕是要奖赏妹妹了。”
凝月正色说:“为陛下分忧是大臣的本份。大哥,奖赏妹妹?朝廷还有这么个奖赏臣子的法儿?”宁方说:“如今的李朝最缺的,还是钱粮和人才。”凝月说:“陛下舍不得钱财?”宁方说:“听闻陛下用度极简,已经一年多不曾添置新衣了。”凝月问说:“不奖赏也不行吗?”
宁方摇了摇头,说:“咱们一家子的人儿都很纳闷,妹妹怎么就入了陛下的眼呢?”凝月俏皮地说:“我就是个四六不着调的人儿,大哥快别说入不入谁眼的话。”
宁方摇摇头说:“还真不是大哥乱言。”凝月说:“大哥快别吓唬我了。”宁方又说:“径边几丛残菊瘦,初为群英透三宫;抱枝自枯凝霜雪,复结芳华演秋荣。这四句是不是妹妹作的。”凝月说:“妹妹我就是信口念着玩的。”宁方说:“魏公公问我要妹妹的亲笔所书呢?”
凝月吓了一大跳,说:“不可能呀!妹妹我昨日回府路过花寺,看见花寺角落中还有几丛残菊,脱口随便说说的。大哥要是不说,妹妹都不记得了。”宁方点着头说:“我把此事禀明了父亲,父亲听了也是惊恐不已,不明所以,又去请教了魏公公;听魏公公所说,似乎是一件好事。”
凝月摇着头,疑惑不解地说:“这么说来,陛下把审议霍侍郎的功劳,放在父亲的头上,就是因为妹妹?那也不能够吧?”宁方说:“太后娘娘传妹妹觐见,怕是要替陛下先瞧一瞧妹妹!”凝月说:“太后娘娘瞧了也是白瞧,不算数。”
宁方又说:“父亲审了霍侍郎,太后娘娘没了面子,不好与陛下计较,可是哪里肯放过咱们裴家。父亲母亲不忍心妹妹入宫,要送妹妹回裴留老家。”
凝月说:“大哥,妹妹受着父亲母亲和哥哥们的护佑,穿着鲜衣锦服,吃着钟鼎玉食,这会儿才遇见着点还没有影儿的事,我就这么着回了裴留,真要是让陛下与父亲哥哥们有了嫌隙,那也不是个理啊?”
宁方说:“果真委屈妹妹入宫受苦,看着父亲母亲痛心,哥哥我,哪里儿还有脸留在帝都做官!”凝月俏皮着说:“大哥放心吧。就妹妹这样的,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哪里就会瞧得上?”
宁方摇头说:“妹妹风流标致,聪颖灵慧,这帝都里还没有哪家的小姐比得过妹妹。”宁方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妹妹还不知道,巷陌有传:裴氏当为皇后!”
凝月惊出一身冷汗,略一想,又故作轻松地说:“哪里来的闲言碎语,这不是坑人吗?”宁方说:“妹妹还别不信,太后娘娘也知道了。”
凝月摆着手,玩笑着说:“当今的皇帝陛下雄才大略,气贯长虹,丽姝叠踵,鸾鸣锵锵。妹妹绝对不是传言中的裴氏女!”宁方摇了摇头说:“陛下的后宫中除了霍贵妃,也只还有娴妃、良妃二位娘娘,还真说不上丽姝叠踵。”凝月只笑着不说话。
裴家也是仕宦之族,裴夫人是苏州楚家嫡女,楚父曾官拜太傅,已经还乡多年,大哥裴宁方官拜兵部员外郎,二哥裴宁格官拜中书省舍人,大嫂是中书省尚书刘道远大人的长女。
“小姐,夫人传话来,请小姐去。”丫鬟小红传话说完,就上前来伺候凝月净手净脸,换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后,主仆二人往裴夫人住处来。一进正室,只见父亲正座上坐着,母亲坐在西边下首,凝月忙与父亲母亲见礼。
裴父说:“月儿上前来坐。”凝月上前挨着母亲坐下。裴石川说:“月儿明日就要入宫觐见太后娘娘,你有什么打算啊?”凝月说:“还请父亲明示。”
裴父停顿了一小会儿,说:“只这两年,为父的官职就连着升了两级,如今已经官拜侍中。”裴父看着凝月说:“为父不说,月儿也该明白,陛下这是有意为之。现如今又把查办霍启旺的功劳,记在为父的头上。”
裴石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皇命不敢违,陛下要奖赏咱们裴家,为父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啊!明日你觐见太后,一定要慎重回话,万万不可狂妄自大,也不可一味地低声下气,你记住了?”凝月说:“父亲放心,女儿当得如此,必不使裴家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