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记的仓库里。作坊的工人们与店铺的伙计们排队领着桑记发给他们的粮食。
“大家都不要拥挤,点到谁的名字,就上来领。每人十石粮食,人人有份。”常惠宣布道。
“感谢常掌柜,感谢桑老爷。”人们一个个感激涕零,特别是作坊里的人。蝗灾过后,桑叶也没有了,蚕茧也没有了,作坊的人都失业了。
在这个大灾之年,一家还能领到十石粮食,省着点吃,这灾年就还能过去的了。这就是救命的粮啊。
常惠对桑道乐道:“外舅,这儿发粮之事就交给你了,城外我们桑记赈灾施粥的粥棚已经搭好了,我还得弄些粮食过去。”
桑道乐道:“好的,这儿就交给我好了。你去忙那边的事吧。”
常惠便与张三拉了一马车的粮食赶到城外的灾民安置点。
只见城外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又一个简易的棚子,里面挤满了从各地来的灾民。都是一个个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幼,东一堆西一簇的,或坐或躺的。一个个衣衫褴褛、表情麻木。
有一家四口人的动作吸引了常惠的目光。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一团干饭,他舍不得吃,递给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看了一眼,也舍不得吃,又递给了自己的婆婆。“君姑,这个你吃了吧。”
她婆婆十分感动,接过来刚要咬,又看着呆在一旁边咽口水的儿子,干饭到了嘴边,又停住了,“儿子,你是这个家中的顶梁柱,你不能垮。这个你吃了吧。”又把一团干饭塞给了自己的儿子。
那人叹了一口气,又将一团干饭掰开来,分成了四等份,一人给了一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眼前的这一幕,特别的温馨。
常惠感动了,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眼里已悄悄噙着了泪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这世界上,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很多的亲情、友情的。
这时,有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抱着了自己的腿,在那儿怯生生地叫“爹爹!”常惠反过头来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妻子已带着常昊也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娟姑娘他们正与阿九等人朝着自己笑呢。哦,良宵也都来了。一家人都出动了,在这儿设了个粥棚,给灾民们施粥呢!
常惠一把抱起了常花,在脸上亲了又亲,“乖,让爹爹再亲下你。”
常花却躲开了,“爹爹,你的胡子扎人。”顿时把大家都逗笑了。
张三便把粮食从马车上卸下来,搬到了粥棚里。
粥棚前架了一口大锅,正在熬着粥。常惠将常花放了下来,拿起筷子,往粥里捞了一下,道:“嗯,粥不能太稀了,至少要这个样子。不然,人家吃到肚子里全是水,吃不饱就会饿死人的。”
娟姑娘道:“知道啦,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砸了桑记这块招牌的。只是这朝廷的赈灾粮还迟迟不下来,这儿又有这么多人,怕是免不了有人会饿肚子的。就是现在这情况,要不是有差役在这儿看着场面,我都担心会出乱子。”
常惠听了,心头也是一惊,这坪里黑压压的一大群人,估计有好几万人的,真要是乱起来,自己家人的安全都成问题的,不能再让她们到这儿来了。“你们几个,等会都回去吧,不要再来这儿的了,这里的事,我找下魏相,让他找人来施粥,我们只供粮食就行了。”
“哦。知道了。”娟姑娘应了。
常惠连忙去找魏相,商量桑记粥棚的接管之事。
魏相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估计是这些天来累坏了。不过,一听常惠这么一说,他还是满口答应下来,并马上从难民中找人接管这事去了。
那些流民愿意做这事的还是大有人在的,虽然累一些,但自己熬粥,至少自己吃饱是没问题的。
常惠拉住了一个衙役,训斥道:“你们怎么不多干点事呢?看把你们的书佐都累成什么样了?走路都快摇摇晃晃的了。”
那衙役道:“常掌柜,你还真冤枉我们了。魏书佐他这是没吃饱,饿的。”
常惠道:“胡说。你们书佐管施粥还能自己饿肚子?”
那衙役道:“常掌柜,我真没骗你。我们书佐一家好几口人,全靠他一点薪俸在养着。这几个月,朝廷的薪俸一直没有发放,粮价又从八十钱一石涨到一千多钱一石了,哪里还揭得开锅啊!我们书佐要面子,不肯来当难民喝大棚粥。听人说,家里都三天没吃东西的了!”
这个魏相,读了一点书,就把知识分子的那一些迂腐全学会了,家中没吃的,也不跟人说,更不主动求人。于是便问道:“那你知道你们书佐家地址吗?”
那衙役道:“当然知道啦,我们家隔他家又没有多远的。”
“好,你把地址告诉我吧。”
常惠要了魏相家的地址,把自己的家人送到家后,又到仓库运了十多石粮食,直奔魏相家。
敲开了门,里面出来一妇人,十分警惕地问道:“你找谁啊?”
常惠问道:“这儿是魏相的府上吧?”
那妇人点了点头,“是的。可他不在家,当差去了。”
常惠道:“我知道。我是他的一个朋友,给他送了些吃的过来。你帮忙来搬一下吧。”
那妇人一听是吃的,十分的激动,连忙打开门。常惠这才注意到屋子里面还有一老妇人和二个孩子。一家五口人,全靠魏相这一年来不到一百石的薪俸来维持生活,也真是难为他了。
那妇人和常惠一道将十多石粮食全部搬到房间里了,然后好奇地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以前没有听我家夫子提起过你这个朋友呢?”
常惠笑道:“我叫常惠,是个生意人,可能是你家书佐大人不喜欢与我们商贾之人交往,所以就不常提起吧。”
那妇人一听,便迟疑起来,“那这些粮食可是我家夫子让你买的?”
常惠点了点头,既而又摇了下头,“不。是我要还他一份情。我当年娶我妻子的时候,是他指点过我。如今,我与妻子生活得很幸福,所以特地来还他当年的那份恩情的。”
常惠知道魏相那个人很是古板的,你要说的送给他的,他面子上过不去,一定不会要的,要说是还他一个情,他说不定还能接受。有了这十多石粮食,今年的饥荒他家就能熬过去了。
那妇人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毕竟眼前的这十多石粮食,可是她家夫子要几年的薪水才能换回来的,哪有这样的好事送上门来的呢?
这时,魏相已经回来了,“这门口的车是谁的啊?怎么停在我家?”
那妇人连忙上前说道:“是常掌柜的给我们家送粮食来了。”
魏相这才注意到常惠也在屋子里,“哦,原来是常大掌柜啊,我又没买你的粮食,你干嘛送粮食过来?”
常惠笑道:“你还记得不?当年若不是你提醒我,我怎么能娶到太原郡的第一美女,拥有今天的地位呢?如今,我与妻子生活得很幸福。这点东西就是我们俩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魏相笑了,“这事啊,我想起来了,确有这事。不过,你这份礼也太重了。”
常惠笑道:“不重。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只是送得晚了些。”
魏相也确实需要这些粮食,也知道常惠把几千石的粮食都捐出来施粥了,眼前的这十几石粮食确实也不在他眼里,便感激地收下了。“好吧,那我就先收下这份礼了,待以后再还你这份情。”
“不必客气。那我就回去了。”看到魏相收下了,常惠也就放心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