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绿岛小筑
林梦枕对他笑笑,一夹马腹狂奔而去,背影在寂寥的残冬中依然狂放不羁,却又显得那么孤独。
在白水镇东侧三十里处的湖中有一座小岛。小岛上长年鲜花盛开,四季常青,因此被人称之为“小绿岛”。
现在真是初春时节,小绿岛上桃花开得正自灿烂,抬眼望去只见粉色的云霞重重叠叠,不由令人心旷神怡。
叶天凌弃了船踏上小绿岛,向桃花丛中信步走去。他从越连那里得知凝碧草的下落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半路上他接到薛芸香的来信,希望他尽快拿回凝碧草。琪儿病已刻不容缓,如果再拿不到药引,她很可能就再支撑不下去。
清风微拂,树上的桃花扬扬洒洒随风而落,叶天凌仿若置身与翩然雪海间。但叶天凌没有心思欣赏美景,他现在最担心是如何拿到“凝碧草。”
符青竹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女侠,一手家传“落英剑法”在江湖上鲜有敌手。符青竹为人和善,江湖上大多侠士都与她交好。
五年前符青竹因厌烦江湖杀戮,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从此隐居于小绿岛不见外客。今日叶天凌贸然闯进本就是犯了她所立规矩,若再提“凝碧草”之事,不知会怎样。
叶天凌暗叹口气向前走去。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修长挺拔的身体立在花海之间,若是看的不切实,一定有人会认为这是谪落凡间的神祗。
叶天凌在桃花林中穿梭了一刻钟仍没有走出去。他本是博学之人,心知这定是符青竹设下阻拦外人的阵法。他不愿毁坏这里的一草一木,身体跃起脚尖点在桃花枝上,那花枝只是轻轻颤了颤。小绿岛并不大,一眼几乎可以望到尽头。叶天凌抬眼望去只见桃花林间一座小巧别院坐落其中,门扉紧闭。小院中几株挺拔碧绿的翠竹伸展到墙外。
叶天凌运起轻功,脚尖连点,桃花纷纷而落。但那片片粉红还未落到地上,叶天凌已然立在庭院前。小院门檐下立着一张匾,上面用朱粉写着“绿岛小筑”四个字。字迹文雅秀气,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手笔。
叶天凌上前敲门,不久门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谁呀。”
门被打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半掩着门扉上下打量叶天凌道:“你找谁。”
叶天凌拱手道:“在下叶天凌,有事求见符女侠,望姑娘通告一声。”
那名少女斜眼瞅瞅叶天凌道:“我见小姐不见外人。”还未等叶天凌答话,她“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
叶天凌吃了闭门羹也不生气,继续敲门。敲了好久,那名少女才将门打开,一脸不耐烦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家小姐不见外客,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她说罢又要关门,却被叶天凌抬手拦住道:“请姑娘通禀一声,在下真的是有急事求见符前辈。”
少女武功本不弱,但与叶天凌相比就差了老大一截,门被叶天凌抵住,她无论怎样用力,那门都纹丝不动。少女心中气恼抬腿向叶天凌踢去,数度极快。
叶天凌有事求人,自不能与少女结下仇怨,微微一侧,少女的脚从他腿边滑过。
少女见叶天凌如此轻易躲过,不禁一怔。手上用力关门,脚仍向叶天凌下盘踢去。她一脚连一脚,明明看着已踢到,脚落下去却不知怎么又落了空。这样连踢了二十多下,少女大恼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为什么老抵着我家门,快放手。”
叶天凌道:“劳烦姑娘通告符前辈,叶天凌有事求见。”
少女见打不过他,说他又不听,便松口问道:“什么事,我带你转告我家小姐。”
叶天凌略有犹豫。
少女见他神情,冷哼一声道:“不说算了,你快点离开这里,若是让我们家小姐看到了,小心你性命难保。”她只希望能将叶天凌吓走,省得在这里碍眼。但她话刚说完,便听里面一名女子柔声问道:“小词,你在和谁说话。”
叫小词的少女少女还未答,叶天凌便扬声道:“晚辈叶天凌有事求见落英女侠符前辈,请前辈赐见。”
小词狠狠瞪了叶天凌一眼,让开门。符青竹身着一袭淡紫色纱裙,乌黑的发髻一般盘在发顶用紫簪固定,另一半随意散落在肩上,望到叶天凌淡淡道:“这里没有什么落英女侠,公子请回吧。”
叶天凌拱手道:“晚辈有事相求,还望前辈成全。”
符青竹道:“我有什么事能成全你的,你私闯我小绿岛,我不追究已是网开一面。”
叶天凌见她态度如此坚决,道:“前辈,人命关天,还望您听我把话说完。”
符青竹本想离开,听到这里脚下不禁顿住道:“什么人命关天,又与我有何关系。”
叶天凌道:“家妹自幼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需要凝‘碧草做’药引,在下苦寻多年才知道‘凝碧草’在前辈手中。还望前辈成全。”
“凝碧草。”符青竹轻捻鬓发,眉头微皱道:“我并无此物,你走吧。”她言语温柔,回绝的却果断无情。
叶天凌哪里相信道:“若没有‘凝碧草’家妹很可能就熬不过今年春天,望前辈成全。”
符青竹微微摇头,翩然转身淡淡道:“小词,送客。”
小词紧紧望着门外的叶天凌道:“我家小姐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点离开。”说罢“砰”的把门关上转身离去,却听见叶天凌的声音朗朗传来:“前辈若不成全,晚辈就在此长跪不起。”
小词隔墙做个鬼脸,回到房间见符青竹若有所思的坐在桌前,连自己进来都不知道,走过去蹲在她身前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符青竹闻言对她笑笑道:“没什么,你今天的剑法练完了吗,若没练完就去练。”符青竹与小词同居在小绿岛,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符青竹更是将家传剑法尽数教给小词。
小词道:“还没呢。”
符青竹笑道:“快去练,若你敢偷懒,我明天罚你连双倍的剑法。”
小词听让她连双倍的剑法,不禁暗自吐舌道:“我马上去练。”
符青竹含笑望她离开,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凝碧草”在她手中江湖中并没人知晓,叶天凌是如何得知。
魏见星别了林梦枕,从燕山一直奔到白水镇,雇只小船向小绿岛驶去。符青竹多年不见外客,但她与魏见星关系非同一般,魏见星每年在桃花开的时候都到小绿岛来向符青竹讨新酿的“竹叶桃花酒”。
离得很远,魏见星便见岸上立着一人,一袭碧色衣裳,身后桃花纷飞。待船使得近了,那人笑道:“我家小姐说,你这几天一定会过来,便让我到这里来等着,没想到我刚到你就来了。”
魏见星弃船上岸,笑道:“有劳小词姑娘了。”同她前去绿岛小筑。
小词瞅他一眼,边走边道:“我们家小姐不见外客,这里每日都冷清的要命,只有你来了才会热闹两天。”她叹口气又道:“我没练成落英剑法,小姐不许我踏出小绿岛,每日留在这里可真是闷极了。”
魏见星笑道:“若小词姑娘愿意,我和青竹说说让她放你去玩如何。”
小词惊喜的问道:“当真。”忽的又摇头:“若我去玩,小姐不是一个人更无聊,还是算了。小姐说江湖险恶,我还是留在岛上好好的陪她。”
魏见星道:“不出去看看,又怎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
小词不以为然道:“我以前跟着我家小姐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你们每日还不都是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家小姐退出江湖多年不见外人,也只有你一个例外。”
魏见星笑道:“还应该多谢小词姑娘在你家小姐面前替我美言。”
小词听他拍马屁,冷哼一声道:“我可没那么好,哎,你真是个笨蛋。”她气嘟嘟的加快脚步,存心要将魏见星甩下。
魏见星不知这小丫头原本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只好加快脚步不即不离跟在她身后。
桃花纷纷而落,承载着这个春日的光辉。
也许魏见星是明白小词言外之意的,但是,像他这样的江湖浪子……
魏见星不禁苦苦一笑。
小词带着魏见星绕过桃花林,一池碧水映入眼帘,池中荷叶蜷曲着高高脱出碧绿的水面,青翠动人。几只早春的小水虫悠闲的漂在水面上,沐浴着春日的光辉。魏见星见小词居然带他绕到后门,奇道:“怎么从这里过。”
小词推开门望他一眼,没好气道:“前门有一个比你还笨的笨蛋在挡路。”
魏见星猜道,也许是叶天凌到此来向符青竹求“凝碧草”。暗自颔首,随小词走进园中。
符青竹所住的庭院小巧别致,格局新颖,因为符青竹爱竹,所以小院中到处都种满了竹子。
此时迎春花开的正艳,火红的花朵缠绕在竹枝旁,红的似血,碧的清透。常春花的花骨朵已经抽出,碧绿的可爱,在你转身的瞬间它也许就会盛开。
魏见星这半年来你直待在沙漠,看多了沙漠的粗犷与苍凉,回到中原后又是隆冬时节,到处都是凄凉衰败之象。此时看到满园春光绿意,心中不禁有些荡漾。
小词在前察觉他突然驻足,不由恼道:“你看什么,快走啊,小姐还在等着你呢。”
魏见星笑笑随上小词的步伐。后院中有一座六角凉亭,红砖绿瓦色彩艳丽,映着满园春色,更显美丽。
符青竹正在亭中下棋。
白子的大半江山已被黑子吞没,符青竹捏着白子沉思,如何才能能让它转败为胜。她想得很入神,并没有注意到魏见星两人的到来。
小词向魏见星使个眼色,悄然退去。
魏见星也不打搅她,踱进凉亭随手拨弄挂在凉亭中的一串紫玉风铃。紫色的玉片相互碰撞发出“叮呤”清脆的响声。
风铃的响声陡然惊醒符青竹,她抬头望向魏见星道:“你来了。”
“嗯。”魏见星点头一笑。
符青竹将手中的白子放进棋瓮中道:“找到枕公子了。”
魏见星轻拨风铃道:“找到了。”
符青竹道:“他没有和你一起来。”
魏见星收回手,望向庭院中一株盛开的杜鹃道:“老三有事要办,我和他约定一个月后在梅关见。”
符青竹准备捡棋的手一顿道:“你要去梅关。”
魏见星颔首道:“老大和子英下落不明,我和老三查出他们可能在岭南。”
符青竹垂眸,拾起棋谱上的一枚黑子道:“听说岭南到处都是古林密藤,很是危险,沈公子和仇公子怎会去那里。”
魏见星眼中有些惆怅道:“我不知道,不管怎样我和老三都得去找一次。”他们兄弟相交十几年,多少次患难与共。在这个上他可以舍弃一切,却不会放弃他的兄弟,他们之间的情义。
符青竹不再问什么。抬眸间望到他腰上的佩剑道:“你的剑……”
魏见星抚抚腰上的长剑道:“星辰剑断了。”
符青竹放下手中的棋子走过去,拔出他腰上的佩剑,伸手一挥,一道清绝的光芒自剑上闪现,符青竹不由赞道:“果然是好剑,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魏见星道:“无名。”
“无名。”符青竹微微沉思。
魏见星笑道:“这把剑是七绝先生高徒所铸,是柄新铸之剑。”
符青竹抬手轻抚剑身道:“七绝先生。”她望向魏见星道:“你见到他了。”
魏见星颔首问道:“叶天凌可到这里来求‘凝碧草’。”
符青竹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魏见星便将叶天凌前去燕山求知“凝碧草”下落只是告诉她。符青竹颔首道:“原来竟是如此。这几****还在奇怪‘凝碧草’在我手中并无人知晓,叶天凌是从何得知。原来竟是七绝先生。“她微微摇头,将无名剑插入魏见星腰间的剑鞘中。
魏见星问道:“你将‘凝碧草’给他了么?”
符青竹望向满园春色,眼神却辽远萧瑟,道:“当年家母重病,家父带着她去神药谷求医,薛老神医说只有‘凝碧草’才可治好我母亲。我父亲便带着我母亲去寻‘凝碧草’,但是我母亲身体太弱,他们未出中原她便支撑不住撒手归去。我父亲悲痛绝望之下远渡海外,直到七年后才将‘凝碧草’带回。那时他的身体已破败不堪,不久后也过世。”她的声音声音温软,却隐藏不住里面深深的悲哀。
魏见星不知符青竹还有这段伤心的往事,轻拍她的肩安慰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符青竹抬起双眸,望向湛蓝的天空继续道:“‘凝碧草’对我而言并不只是一棵草而已。我的父母都是因为它而去,这些年来每当看到它我都好像是看到我父母……”她望向魏见星,一字一句都隐藏着难以割舍的情缘:“我放不下。”
符青竹眼神凄凉,就如同秋日里那一切绿色的消融,只有那一片枯黄,如死去的湖水般深重。
幼小的她失去父母的关爱独自支撑下一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需要一个人努力活着。
对于她而言天那么大,那么蓝。但命运确如同一片随风落下的叶子,飘飘摇摇落到地上,等待着它的就只有被践踏、腐烂。
魏见星笑着安慰她道:“不要再想那些事了,我听小词说你将三年前埋的那坛竹叶桃花酒挖了出来,今日我们一醉方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