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先是用手不断摩擦梅花印记,她不怀疑是假的,她听母亲唐国公府老夫人讲过,这种印记世间唯有,本来她做为出嫁女,她的女儿是不可能打这种印记的,因为本身就是只给府里的嫡女使用,是她软磨硬泡磨得老夫人没办法才同意。她记得非常清楚,印记工具是她娘家大嫂保管,在她生产后屏退产婆,是娘家大嫂亲手把工具递给崔嬷嬷,由嬷嬷亲手印上去,之后娘家大嫂就带走工具,这套印记工具根本就不曾在侯府经过第三人之手。
侯夫人痴痴望着眼前这张脸,虽然从幼童成长为小姑娘,脸上的肉肉或许会有变化,但眼睛是无论如何不会改变的啊!分明是丹凤眼,和她三个子女一模一样,现在看颜姐儿,和二房那两个黑心肝没一份相像,自己真是瞎了眼。
苏清凤自从看见那梅花印记,就完全大脑空白,她的眼珠子就粘在苏清颜的后背上。芳竹看着大小姐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再看看紧紧盯着小姐的侯夫人和崔嬷嬷,四只眼睛就那么不眨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的心里发毛,小姐的身世不详,看来和梅花印记有莫大的关系,侯夫人是知情人。
再看小姐,就那么**着肩,一脸无奈的和侯夫人对视。芳竹赶紧手忙脚乱的帮小姐整理好衣服。
苏清颜感觉身上暖和多了,只是额头一阵阵抽疼,她清清嗓子:“我知道从家族利益出发,这种事都是要遮掩的,你们处理好二房,我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
苏清颜带着芳竹抬腿就走,她厚着脸皮跟来,并不是为了相认,她对人性没有过高的期望,她只是想借用侯府力量摆脱圣旨赐婚顺利脱身,逍遥自在一辈子。
离开?一直处于悲喜交加中的侯夫人听到这两个字迅速清醒,几个箭步冲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抱住苏清颜的腰部,紧张的呼叫:“嬷嬷,快!”
崔嬷嬷身子晃了晃,终于神思回笼,三步并二步冲过来,赶紧拉住苏清颜的左手,苏清凤跑的更快,把芳竹往旁边一推,拉住苏清颜的右手,她只听见她妹妹说要走,谁允许的?
芳竹看着她们三人把小姐团团围住,小姐动弹不得,瞬间眼泪蹦出,她使劲力气从苏清凤手中抢小姐的右手,口中不停喊:“小姐哪里得罪你们了?放开。。。放开。”
原本在外间的苏少安以为出了什么事,冲进来一看,就见四人在抢夺那个碍眼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死丫头又惹出什么事,他伸出长臂从侧面掐住苏清颜的脖子,准备把她提留出去。苏清颜被几个人抱腰的抱腰,拖手的拖手,根本没有回手的余地,被苏少安一掐,咳嗽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侯夫人心疼的二话不说就给苏少安一巴掌:“你敢欺负我的女儿“,又抬脚踹苏少安。
芳竹安静了,苏少安呆住了,两个人死死盯住苏清颜,准备看个窟窿出来。苏少安头一次认真正眼看苏清颜,心里滚过一阵阵惊悸,妈呀,再熟悉不过的丹凤眼。
苏清颜终于把气踹匀了,对芳竹挑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亲身父母嘛?就他们。”芳竹半张着嘴后退几步,直接跌坐在凳子上。半晌,冲过来,对着苏清颜大叫:“小姐,你不用担心被害死了,也不用走了,你是正经的侯府小姐,以后没人欺负你,二少爷也不敢了。”
这完全是芳竹无心的肺腑之言,只是在一旁的苏少安恨不得找个地缝,在原地转了几圈。侯夫人此时最听不得离开这字眼,她拉着苏清颜坐在榻上,紧紧把苏清颜搂在怀里,唯恐一个错眼,女儿又没了。
崔嬷嬷吩咐外面候着的丫头打来热水,要给夫人擦洗,毕竟今日没少哭。侯夫人接过帕子,亲自给苏清颜擦脸,看到额头的两块大包,知道其中一个是被苏少安推的,另一个呢?
芳竹上前解释:“是。。。是早上出发时,撞上去,小姐还。。。还没坐下”,由于她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接受事实,说的颠三到四,但侯夫人听懂了,这分明是苏少安干的,侯夫人狠狠瞪了他几眼,回去收拾他,当务之急是安抚女儿。
她轻声慢语:“颜姐儿,不怕,以后有母亲在。”一侧头,发现苏清颜已经靠着她睡着了。巴掌大的脸有些苍白,她实在是记忆中不记得她平常的样子,心疼又惭愧。
“小姐昨晚一夜只是安静躺着,并没有睡着。”芳竹陪伴苏清颜多年,很多细节完全能感知。
“芳竹,你坐下说说颜姐儿。”侯夫人和善的说,颜姐儿身边的两个丫头都是陪伴多多年,一定要善待。
芳竹理理思路,从小姐摔下湖说起,醒来就和以前的性子不大一样,不再象以前一样一味闷头看话本子,一再和他们说要离开侯府。
“颜姐儿说要离开侯府?”苏少安现在也听不得“离开”。
要说在侯府里芳竹最讨厌哪个主子,非苏少安莫属。只是当着侯夫人的面,她只能好声好气:“小姐醒来就一再告诉我们要准备离开侯府,只是发愁身上背着升值赐婚,要逃到哪里去?”
“逃?”侯夫人一听瞬间不好了,即便颜姐儿名义上归属上二房,好歹也是官家小姐,为什么要逃?
“小姐醒来就一直说王府有什么好?三妻四妾,与人争夺,没有娘家的支持,哪一天性命没了,就无人知。小姐要我们断了进王府的心思。小姐。。。小姐还说。。。”
“妹妹还说什么了?”苏清凤听的就着急,手里拧着帕子不断催促。
芳竹压低声音:“小姐。。。小姐说宣王爷是太子的嫡亲兄弟,金灿灿的宝座上只有两种颜色:金色和红色。红色的是。。。鲜血。”
屋子里的人都听明白了,苏清颜是害怕皇位之争,血流成河,自己成为牺牲品。
“夫人,我虽然跟着小姐时,小姐就一直很安静在院子里,除了要买话本子才出府,寻常不出去。但听府里人说小姐幼年时是极爱玩的。”
崔嬷嬷慈爱的看眼苏清颜:“二小姐自小就爱逛园子,还爬过狗洞呢。”说完,自己都忍不住要笑。侯夫人心酸,女儿就在眼皮下,她眼瞎看不见认不出,还刻意冷落。
芳竹到现在也思绪混乱,主要是冲击太大,她无数次猜想小姐的身世到底如何,但万万没想到有人胆敢在府里明目张胆的调换。她只能想到哪说到哪。
“小姐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只是这次摔下糊才促使小姐开始行动。小姐说不是大小姐动手,是三小姐。”
苏清凤笑眯眯的说:“还是妹妹疼我,不然我就要被罚到祠堂了。”
“对了,李嬷嬷一直偷拿小姐的银两和首饰,但这次并没有。是小姐出手了。”既然侯夫人是小姐的亲生母亲,实话跟她说也无所谓。
“那个李婆子一直手脚不干净,二小姐早就该赶走她了。”崔嬷嬷愤愤不平,丝毫不觉得二小姐心机深重,反而觉得太仁善,这不明显人善被人欺嘛?
“事后,小姐说李嬷嬷或许以前现在只是偷拿首饰,有朝一日拿的是她的命。”
侯夫人浑身哆嗦一下,看到怀里的女儿还在沉沉睡着。失而复得,是绝不能接受再失去。
“颜姐儿为什么这么说?”苏少安一直安静倾听。
“小姐说二夫人抱养她绝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是她被圣旨赐婚后,没有那么简单。二夫人给小姐选的衣裳颜色都是白色,她从来没待小姐出府应酬过。李嬷嬷拿小姐的首饰银子,她都是认可的。小姐手里没什么好物件。小姐说她屋子里的大件家具都是府里公中的。夫人,小姐屋子里只有一些把玩的小物件属于小姐,其他都不是小姐的,小姐十岁时,二夫人并没给一间铺子让小姐练手。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没有一个家生子。”芳竹滔滔不绝,虽然都是想到哪说到哪,但不妨碍屋子里的人都听明白了。
侯夫人和崔嬷嬷对视一眼,徐丽香那个挨千刀的只是做表面功夫罢了,事实上,颜姐儿只有老实呆在院子里,才有活命的机会。苏少安低眉安静坐着,想的更长远。自己的妹妹一出生就被调包,但颜姐儿是6岁才得圣旨赐婚,或许刚开始抱走大房孩子只是报复,但后来颜姐儿有这么一个值千金的机会,他们对妹妹的利用就不是报复这么简单。
芳竹犹豫的说:“夫人,小姐原本是执意要离开的,只是昨晚突然决定跟着上山,只怕是大厨房的事情让小姐有所触动,而且。。。而且小姐未必是想当侯府嫡女的。”要是苏清颜现在醒着,肯定说知我者芳竹也。
侯夫人听明白了,颜姐儿只是担心身负圣旨赐婚,摆脱不了,所以只能坦白身份,她相信她们会协助她解决。那怎么行?她是绝不肯容忍自己的女儿飘零在外,即使金银够也不行。
“小姐最近在写话本子,准备赚银子。。。”芳竹的意思是让侯夫人不必担心小姐的生活问题。
听的侯夫人只想扒了徐丽香的皮。既然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自当为筹谋日后的一切,至于王府婚约,她才13岁,从长计议,她还有两个哥哥,自会为她遮风挡雨。
侯夫人搂着苏清颜,和苏少安,崔嬷嬷低声细细商量,二房显然是个毒瘤,是万万再留不得了。
苏清颜这一觉是睡的真长,至少她可以放心的睡。醒来之后,她才发现芳竹已经噼里啪啦把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侯夫人也坚决表明态度:如果她实在不想嫁入王府,侯府就替她想办折子,毕竟王府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她也不希望女儿去受罪。至于其他事情,她无需操心,安心做侯府小姐。至于离开,那是万万舍不得,如果想出去游玩,让你二哥陪着你去。
苏少安坚决表明:以后妹妹想去哪里游玩,他都奉陪到底。不过面对苏清颜有些怀疑的神色,他打算用实际行动说话。
苏清凤态度坚决:她的所有首饰只要有妹妹看中的,都属于妹妹。苏清颜直抽嘴角,她对首饰没有执念。
侯夫人总之一句话:安心做侯府小姐。苏清颜蹙眉,打算看一步走一步。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母女三一辆车,苏清风兴奋过头,一直叽叽喳喳。侯夫人几次暗暗掐自己的大腿,唯恐怀疑南柯一梦。临到进城,苏清颜才带着芳竹姐弟仨另坐一辆车,现在还没收拾好二房,为了永决后患,暂时还要避嫌。芳竹是心思细腻的,显然侯夫人为了小姐的身份光明正大,是要出手了。芳菊性子太爽直,文松年幼唯恐嘴不严实,芳竹硬是独自忍着心头的欢喜谁也没说,只是说侯夫人要交代小姐除夕宫宴的事宜。
回府之后,庄嬷嬷自是亲自到清颜院表达关心。苏清颜神情恹恹的,不愿意言语,芳竹把庄嬷嬷拉到一边,悄声说:”大夫人她们没给小姐好脸色,小姐只是跟着去凑热闹而已。”说完还愤愤不平。
当晚,苏少安就已经把侯府上下围的铁桶似的,侯夫人亲自带人去二房,甩出一张分府契约,只准二房带走自己的物件,公中只分两成。二房自然不服,二房老爷苏修武气的跳脚,说是告御状,他是侯府嫡子,不可能只分两成。
侯夫人轻蔑的说:“去吧,老侯爷临走的时候,可是留下关于老夫人到底是妻是妾的条子。”
苏修武从来不知道老侯爷有这手,他们这些年上蹿下跳的闹腾,简直被人当猴看。
二夫人知道在这个问题拗不过侯夫人,毕竟人家是正经的侯府主母,身后又有实力雄厚的娘家,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徐淑真的女儿在自己手里,受过的屈辱都可以讨回来。”
等二房迈出侯府大门,苏少安溜溜达达过来,拦住苏清颜:“二叔,慢走。至于我妹妹自然要留在侯府。不过半个时辰,全大同城都知道颜姐儿是我晋阳侯府名正言顺的嫡次女。”
二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是颜姐儿的事情激怒大房,以致于大房宁可揭露丑闻,也要把她们赶出去。再看苏清颜那丝毫不惊讶的样子,方才发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还没到半个时辰,在侯府不惜余力的大力宣传下,上至权贵,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晋阳侯府的惊天喜讯,侯府正经的嫡次女新鲜出炉了,原来是产婆慌乱之中抱错孩子,现在拨乱反正,由于侯府二房愧对大哥大嫂,自请出府。侯府老夫人上了年纪,自然愿意跟着亲生儿子。
二房不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他们敢说一个不字,大房就敢把老侯爷留的字条公布于世。苏修文做为侯府庶出,还能有什么助力?
自然这些话,寻常百姓听听就信了,权贵可不相信,深宅后院没有猫腻,谁相信?
自此,苏清颜过上了米虫的生活,府里有大姐陪着找乐子,府外有二哥随时奉陪,还有大哥随时从边关送些奇珍异石。
自从苏清颜成为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外界对她的身份不够王妃的质疑就如潮水般褪去,皇家更是无异议,但苏清颜有意见,她不想再搭上性命啊,即便这一世无二房的人掺和,她也不想三妻四妾与人争斗一辈子啊!
侯夫人经过她日日洗脑,也绝不愿意女儿参与到皇权斗争中,但苏清颜个人的意见,侯府的态度在最高权力面前,还是不够看。苏清颜想明白这点,开始自救的道路,在她未来的夫君秦宣面前是下死劲的作,撒泼耍赖,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秦宣被折腾的只剩一口气,终于松口:这一世唯你一人。实在是就这一个都吃不消。
在取得阶段性胜利后,苏清颜实在想不出更恰当理由拒绝赐婚还能保住命。只能15岁及笄,在秦宣的积极要求下,顺利出嫁。
这一世,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到老,顺带有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