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可再次登门的时候,沈望还在想着该如何对待金山卫这个地方,这地方就是后世的上海,绝对的海贸重地,所以在第一次来到金山卫的时候,沈望心中就有所打算,将金山卫打造成自己的大本营大后方。
这次薛大可过来是与沈望辞行,沈望给他寻了个中意的差事,心中当然是十分高兴,回家安排一番之后,这才来感谢沈望,顺便辞行去往金山卫入营。
薛大可本就是那种不愿相欠恩情的人,见到沈望就显得更加拘束,连连称呼二少爷,此时的身子也没有之前那般挺直,总是不自觉的弓着身子,同时说话中多用敬词,沈望感觉十分别扭,可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感觉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薛大可并没有待太久,然后就告辞前去金山卫,本来沈望还要给他拿些盘缠,可薛大可直接拒绝,沈望也不好强给,知道薛大可好面子,他说不要那就是送不出去的。
送走薛大可之后沈望将郑成龙找来,睡了一天一夜,郑成龙此时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又恢复原来活蹦乱跳的样子。
将郑成龙找来是为了教徒弟的事情,组装自鸣钟还是郑成龙有发言权,可靠他自己组装大量的自鸣钟也不现实,找他来就是为寻来手巧之人,教习如何组装自鸣钟。
既然有沈望的吩咐,郑成龙只好照办,寻找心灵手巧之辈简单,可还要良善可靠之人,所以沈望想了想认为还是去乡下寻良家子可靠一点。
在城里讨生活之辈能生存下来多是油嘴滑舌偷奸取巧,实诚人相对很少,所以打定主意后沈望带着郑成龙和七斤三个人就出了门。
如今苏州城歌舞升平,并无什么匪乱,所以沈望并没有带什么人手,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就来到了李家庄。
到达庄外沈望才想起薛大可就是这李家庄人,想着既然来了,不如就去看看。
李家庄是苏州西南三十余里的一个大庄子,约有一二百户人家,大部分都姓李,只有那么十几户是外姓,其中就有薛家。
薛家是外来户,在李家庄也已生活几代,早先家中还有几亩薄田,简单维持生活倒也还过得下去。后来家中遇事不得已将那几亩薄田也卖了,就成了李家庄李员外家的佃户。
薛大可家在庄子西头,靠着一条一丈多宽的小河,周围有这几家破草房。沈望带三人一路打听过来,又在路口看着几个小孩子玩闹,沈望一眼就看到当日酒楼中寻找薛大可的小孩。
几个孩子见有人来,好奇的看着,显然那小孩没有认出沈望。
“小鬼头,薛大可家在何处?”
几个小孩好奇的看着沈望,然后“轰”的一声跑走,嘴里还喊着:“薛武德你家来客喽!薛武德你家来客喽!”转眼间就没了人影。
沈望朝着几个小孩子跑去的方向跟过去,转过弯来就看到一小院落,地方不大一人高的矮墙,里面有土房三间。
门口围着刚才那帮小孩,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个四五岁小男孩向着外面张望,院子里不时的传出咳嗽声。
“这可是薛大哥家?在下薛大哥朋友沈望!”
沈望对着年轻女人一作揖,年轻女人听薛大可说过沈望这个沈家二少爷,听是沈望,赶紧回上一礼,然后怯生生的将沈望等人让进院里。
院子不大,有一棵粗壮的柳树,树下面摆着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个老太太不停的在咳嗽。
年轻的女人正是薛大可的夫人薛宋氏,椅子上不停咳嗽的老太太是薛大可的母亲,沈望跟两人见了礼,并说明了来意。
老太太咳嗽的太厉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见到沈望也无多大反应,薛宋氏也不好请沈望进屋,只好搬出几把椅子来坐。
“嫂子,薛大哥此次去军中任职,也算是官家的人了,可能不能常回,若是家中有事都可跟我说!薛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望一边逗弄着薛大可的儿子薛武德,一边跟薛宋氏说着话。
薛大可的儿子叫薛武德,今年才四岁,沈望从七斤那里要过来五两银子。
“来,叫叔叔,叔叔给你买糖人!”
薛武德看了看身边的母亲,又看看沈望,小声的叫了句叔叔,沈望哈哈一笑。
“武德乖,来拿去买糖人!”
说着将五两银子递给薛武德。
“弟弟使不得,这银子不能要!”
薛宋氏将孩子拉回来,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薛宋氏也如薛大可一样,说什么也不收沈望这银子,最后还是沈望好说歹说才将银子塞给薛武德。
正说话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喊声。
“嫂子,薛兄可回来了?”
然后从外面进来一人,年纪二十出头,手里拎着一条猪肉,见到院子里有人先是一愣,看着不认识的沈望三人,转过头又看看薛宋氏。
薛宋氏赶紧将二人互相介绍一番,年轻来者名叫颜佩韦,沈望倒是听薛大可提起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本人。
两人听完介绍当然是互相施礼,然后颜佩韦将那条猪肉递给薛宋氏,看来这个颜佩韦与薛大可的关系相当不一般,薛宋氏接过猪肉只是口头埋怨颜佩韦乱花钱,别的倒也没多说就收下了猪肉。
颜佩韦也不见外大大咧咧的拉着沈望坐下,询问起薛大可近况,得知已经在金山卫任了军职,不禁击掌欢呼。
“这回好了,大哥也是官家人了,这日子会好过很多了。”
颜珮伟也是一脸的兴奋。
细问下才知道当年薛父为给薛大可求一武举人的功名,俗话说的好穷文富武,要想弄个武举人少不了银子,薛父不得已向着富商借了三百两银子,可是银子花出去功名也没弄到手,最后薛父在悲愤中去世,如今三百两银子已经滚到五百不止。
“我还要替大哥谢谢你,我那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要强,我要拿银子给他还债,可他偏是不肯!这还是在你那里得到差事挣了银子还了债!”颜珮伟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薛大牛在家不?家里有人么?”
在沈望与颜佩韦说的正开心的时候,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五六个无赖汉子,领头的拖拉着草鞋光着膀子披着汗巾,嘴里叼着草根晃着脑袋看了一眼院里的人。
“薛大牛呢?叫他出来!”无赖高声叫嚷着,见他光着膀子薛宋氏根本不敢出来见人。颜珮伟“腾”的站起来,迎着无赖汉子走过去,“我大哥不在,有事可与我说!”
无赖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颜珮伟,见他孔武有力倒也稍微收敛些,“那你与薛大牛~不,薛大可说一声,今年的租子该收了,一共是五担粮!五日内交齐!”
“今年怎么收得这么早?怎么多了一担粮?”薛宋氏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听说要收五担粮一着急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这夏粮的租子已经交过了,秋粮才种上还未收,哪里有粮交租啊,往年的秋粮都是四担,今年如何又多了一担?”
无赖汉子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这是李员外交待的,我这般下人就是给你们报个信,有话就去找李员外说去。”说完看了眼颜珮伟,见其面色不善,又补充道:“听说是上面摊派下来的,着急要粮,李员外没办法只好先收秋粮的租子,这多出来的是上面要得多,那下面就得多收喽!好了,赶紧准备吧过几天我再过来取租子!”
说完无赖汉子要转身离去,颜珮伟一旁说道:“天理何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多收一担粮的租子,什么李圆外李方外的,不过是乡间恶霸,老子倒要与他分说。”
颜珮伟说出这话,无赖汉子倒是不干了,在他们面前骂主人这就是在打他们的脸,虽说颜珮伟孔武有力,可是这无赖汉子想着自己人多,并不怕他。
“吆呵,小子你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李员外也是你可以说的,兄弟们给老子揍他,让他清楚清楚这是谁的盘!”说着无赖汉子将汗巾扔在地上,其他几人也撸胳膊挽袖子冲上来。
显然无赖汉子小瞧了颜珮伟,领头说话的无赖刚冲上去就被颜珮伟一拳打倒,其他人赶紧抡起拳头冲上来。
颜珮伟手中却有些功夫,几个无赖根本近不了身,三下五除二,纷纷被打倒在地,抱着膀子痛苦的呻吟。本来沈望还想着上前帮忙,可是看到这样也是用不上自己了。
“好啊你,你小子等着!”领头的无赖汉子指着颜珮伟叫嚷着,拉起同伴就跑出了门外!
“哼,一帮无赖仗着乡间恶霸作威作福,这是遇到老子了,否则还不让他们得逞了?”颜珮伟活动下身子,嘴上甚是得意。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李员外家大势大我们惹不起,弟弟你还是快跑吧!”薛宋氏急得团团转,一脸的慌张。
颜珮伟却一点都没当回事,“无妨,嫂嫂放心,我到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我颜珮伟在江南也有一号,一个小小恶霸何惧之有?”
沈望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得和颜佩韦差不多,即使今天颜佩韦不在,自己却也是要出头的,一个乡下员外能有多大势力!
二人再次坐下聊天,没多大一会儿,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院门“哐当”一声被踢开,刚才逃跑的无赖领着十几个汉子又回来了,里面还有个年岁挺大的老头,左手握着俩铮亮的核桃,迈着阔步进了院子。
“李管家就是他,就是他打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