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府喧嚣已去,寒风沁人,鸟儿避寒不出,整个大院子了无生气。
此时董万金的书房只有他和林大生二人。
董万金悠闲的吃着茶,林大生曲着身子安静的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书房里生着火盆,红碳亮的刺眼,好似在竭力的驱赶寒意。
林大生尽力的曲着身子,好让自己表现的更加恭敬。
过了好一会儿,茶盏不再飘出丝丝缕缕的热气,董万年金才起了话头。
“行贤啊!”
董万金称林大生的字,以示亲近。
“是,董公!”
“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董公,此事小人不敢妄言……”
林大生偷眼观瞧了一下董万年。
董万金却一摆手说道:“但说无妨!”
林大生这才点着头继续说下去。
“今日听了董公之言,着实是涨了见识,不愧为一代……”
“咳咳~”
董万金一皱眉头,轻咳了一声。
林大生赶紧打住,用一阵讪笑将尴尬给掩饰过去。
“小的听说沈家之事后也有考虑,商帮势大,非我能比,纵使沈家巨富,可与商帮相比亦是相形见绌,不说以大吞小之忧,沈家最是爱惜羽毛,替他人做嫁衣之事,怕是做不出来。”
林大生稍稍停顿,见董万金正耐心听着,就继续说下去。
“大商帮沈家不与勾结,那破落的东林余孽更是攀不上这棵大树,倒是怕那帮人贴脸上去!我想董公还是多些计较。”
听到这里董万金微微摇头。
“那帮腐儒要是能贴脸上去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只怕他们还会跳着脚去斗上一斗!”
“董公高见!小的莫不能比!”
林大生趁机拍个马屁。
这个马屁看来很受用,董万金小眼睛淹没在大脸上,哈哈的笑起来。
“行贤大才,哈哈,你所说有理!沈家传承百年,这等简单事怎可能分辨不清?也好!那咱们就好好的给他做做文章!行贤附耳过来。”
林大生赶紧从凳子上弹起来,将耳朵贴过来。
董万金靠在林大生耳边小声细语一番。
林大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董公小的省的该如何做了!”
董万金满意的点点头。
“如今九千岁在朝中地位稳固,东林贼皆已失势,恰是我等大干一番之时,将那些东林余孽一并清除!”
……
苏州天气依然没有暖起来的意思,却加深了一些冷意,这也使路上的行人少的可怜,经过一夜角落里又多出了几具僵硬的尸体。
两个瘦弱的老汉,身上穿着破漏的单衣,一人蹒跚的拉着木车,另一人费力的将角落里的尸体拖出来,然后再拖到木车上。
走街串巷,不大一会儿就堆满了木车,在木车“咯吱咯吱”声响中,一具具尸体又被拉到城外丢弃。
临近中午永汇钱庄的伙计坐在柜台后面,手杵着脑袋眼皮不停的打架,自打从昨天开业以来没有一个客户上门,开门做生意,门前这么冷落也不合乎道理,即使有想上门的,看着这冷清的样子也定会打消了这念头。
沈望此时在后院的书房里,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的趴在桌子上,盯着眼前的自鸣钟,看着那指针慢慢的移动。
“弗先生你的法子我想了想,好是好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还得变一变。”
沈望将注意力从自鸣钟上收回来,转过头对着弗洛雷斯谈起正经事。
坐在一边的弗洛雷斯见沈望对于自己的意见有想法,先是一愣。
“二少爷,我所说的都是我们钱庄的运营方式,也是经过时间考验的正确方式!至于你想变一变,我表示不明白!”
弗洛雷斯还是他那种标志性的微笑,只不过这回他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不能理解。
“这存银给利钱在我大明是绝无仅有的,不过这给法定不能与你们弗朗机一样,那不是我自断手脚?七斤去将沈掌柜的叫来!”
门外一个叫七斤的小厮是沈望的伴当,一听二少爷使唤赶紧来到前厅寻沈掌柜的。
沈掌柜的父亲本是沈家的仆人,兢兢业业的给沈家服务了一辈子,为了表达对老仆忠诚的奖励就让其后代姓了沈。
如今沈掌柜年近四十,在沈家账房里做事,为人仔细认真,做事未曾漏过一分一毫,被沈望看中,拉过来做了钱庄掌柜。
听了召唤沈掌柜赶紧从前面回到后院,大概弄明白了沈望的意思后,略一思索后道:“二少爷可是定准了?那我这就去办?”
沈望喝了一口茶,闻言知道沈掌柜有话要说。
“沈掌柜有何嘱托,不妨直言,沈望洗耳恭听。”
“二少爷言重了,嘱托不敢。自打有这行当以来本无存银得利之说,如此一来定要防备那些市井无赖骗取利钱。二者永汇本银薄,做些银钱兑换或者向外放贷尚可维持,如若增加利钱支出,可有盈利之策?三者此策一出必会引起其他钱庄的反应,不知二少爷可有应对之策?”
“沈掌柜想的周到,是我唐突了。”
然后沈望又转过头看了弗洛雷斯一眼,意思是问他明白了么。
弗洛雷斯笑着一抬手,让他们继续。
“还请沈掌柜教我!”
沈望不再去管弗洛雷斯,而是与沈掌柜商议起来。
二人商议起来直到入夜,自鸣钟上的指针指到了十二点,可沈望依然意犹未尽,与沈掌柜一番交流所获颇多,不仅心喜遇到大才。
第二天一大早,沈望就唤来七斤研磨。
沈望虽说不喜读书,但是一手字写得还算说得过去,可谓有板有眼。
一盏茶的时间沈望就写好了告示,七斤小心的将纸上的墨迹吹干交给沈掌柜,沈掌柜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拿到前面叫人贴上!
昨天一整天无人换钱,铺面甚是冷清,不少人却等着看笑话,可今天一大早局面大改。
永汇钱庄门口的木板上突然贴出一纸告示,好奇的行人皆停下脚步想着一看究竟,半柱香的时间就围了一大圈人。
“有没有识字的来念念,这写的是什么?”
“快,吴秀才你快来,来给大家伙念念这写的是什么!”
一个五六十岁的留着山羊胡的读书人,细瘦的身躯笼罩在单薄的补丁长衫里,双手一背迈着八字步摇摇摆摆的从人群中让出的一条道中走近告示板。
“字写的还凑活,不过笔锋不够……”
“哎呀,行了行了,没让你评价这字写的怎么样,快说说这上面写的什么!”
“对,快说说!”
路人一听吴秀才评价起字来就有些焦急起来,赶紧打断他让他念字。
吴秀才倒也不介意,用手抚着山羊胡。
“告示,是日起,本钱庄免收存费,并许利钱,三月为限年利一厘,时限未到亦无利钱,但免存费。欢迎父老乡亲存银换钱!”
吴秀才刚一念完,人群就乱哄哄的议论起来。
“这是真的假的,只听说过存银换银要付钱,还没听说过这存银还给利钱的。”
“就是啊,这十两银子一年就得一钱银,即便不求利钱亦无存费,莫不是骗人的?”
“你们没听说么?”
“听说什么?快说说!”
“听说这永汇钱庄是那个沈家不成器的沈老二开的,他那不务正业的能成什么事,这又鼓捣这幺蛾子,定是骗人!”
“对呀,我也听说了,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定是那沈老二骗钱!”
“可是你们别忘了这沈老二后面可是沈家,沈家会让他败了名声?沈家怎么也不可能傻到这步田地吧!”
周围人想了一下,赞同的点点头。
“我等进去问一问,看沈家是否知晓!”
“对,同去!”
“同去!”
说着闹哄哄的人群转移了阵地,寒风吹不散这些好事情人的热情,一股脑的都挤进了钱庄,顿时让宽敞的大厅变得拥挤不堪。
“掌柜的呢?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对,把东家也叫出来,他外面贴的是不是真的?”
沈掌柜背着手踱着步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一句话不说。
旁边的伙计赶紧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沈掌柜来了,大家静一静,有问题咱们一个一个来,别着急!”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迅速的将沈掌柜围起来。
“不知道掌柜的贵姓啊?咱们有些问题想跟掌柜的了解了解。”
沈掌柜的抱拳转了一圈才说话:“鄙人免贵姓沈,大家有问题尽管说,沈某人定会为大家解答!”
“沈掌柜的,刚才我等在外面看了那告示,不知上面所说的是否为真啊?”
“当然为真啊,白纸黑字写在上面,也已经用了印了,请大家放心告示所写句句为真!”
“那不知这永汇钱庄的东家是不是那沈府的沈老…沈二公子?”
“不错,正是沈家的沈二公子沈望!不知大家还有什么疑惑没有?”
“不晓得这告示中所写的三月为限是何等意思?”
“此三月为限是指存银无论多少以三个月为限期,三个月以上计利钱,三个月以内则是没有利钱的,但是亦没有存费!”
沈掌柜的这么一解释完,众人有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不过这回不再议论真假,而是讨论起这存银能得多少利钱!
“既然如此,那我得赶紧将钱存在永汇钱庄了。”
“正是,正是,我得速速去把银子挖出来,存进这钱庄!”
永汇钱庄存银给利钱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全城,无数前来打探情况的,还有准备存银的老百姓将永汇钱庄堵的是水泄不通,排起的队伍都挤满了街道,并且越来越多的人还在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