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热浪炙烤着沈望的脸颊,红彤彤的火焰窜起几丈高,敌船的士兵水手纷纷跳入海中,杜打铁挥着一对剔骨刀,将船钩给砍断,刘胜指挥着水手赶紧远离燃烧的大船,以防被大火波及,最后这艘船燃烧了近两刻钟才沉入海里。
此方法见效引得其他船只效仿,纷纷准备桐油做成火把,试图进行火攻。可朝廷水师指挥官并不是傻瓜,有前例在这里,怎么可能还继续进行接弦战?只好自己砍断船钩,脱离接触。
也许是火攻激怒了朝廷水师指挥者,不再担心船队的货物问题,看样子是宁可将不要货物也要将郑一官的船队击沉。
朝廷水师再次改变战术,依然进行完整包围,将郑一官的船队围在当中,接着朝廷水师的船只对着中间就是一阵炮轰。
炮弹拖着尖利的叫声乱飞着,因为距离再次拉开,火炮的准确度并不高,多数炮弹都砸在海中,不过还是有炮弹砸在船上,一个炮弹就是一个洞,将木船砸得碎屑乱飞,郑一官再次传来命令,进行火炮还击,虽然火炮数量少,可炮手的技术着实不错,准确性可要比朝廷水师那帮炮手强得多,几乎是每打三炮就能中上一炮。
可即便如此,朝廷水师炮多弥补了准确率不足的问题。
刘利带着人挡住一次又一次的跳帮战,手下二十多个刀斧手损失大半,还能站起来的不过五六人。沈望带来的打行汉子伤亡也颇为惨重,死了四个人,伤了八个人,还有四个只是皮外伤,吴四六倒没受伤,杜打铁胳膊上被划上一刀,皮肉外翻,不过已经止住血包扎好了。
这时候的炮响,甚至炮弹击中船体,打行汉子也没了感觉,经过刚才战斗的洗礼,每个人都有所成长,心里的血性又多上一分。
炮战持续着,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这几艘船都将会被朝廷的水师给击沉,可郑芝龙却丝毫不着急,他所在的大福船的船楼早就被打烂,只能站在甲板上指挥战斗。
“本是想吓唬吓唬那小公子,却未曾想让他露了脸,那刘胜兄弟二人是如何做的?这点事都办不好,枉我如此信任他二人!”郑一官将手中的剑拄在身前,脸色有些不悦。
“用不用再发个消息给刘胜?”郑兴试探的问道。
“晚了,现在如何还能唬住那小子?晦气,陈大哥何时能到?再不来船就沉了!那朝廷水师何人统领可知晓?何时这帮人如此厉害了,差一点就顶不住了!”
“按照约定应该快了,我看了水师指挥者却是不认识,不过应该是捉住了俘虏,马上就能有消息!”
就在郑一官与郑兴说话的时候,东方突然出现一支船队,足有二十多条船,浩浩荡荡向着战场而来。
郑一官口中的陈大哥叫陈衷纪,乃是与颜思齐等二十八人结拜的兄弟,在此之前郑一官就料到许心素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另起炉灶,肯定会到义父李旦那里告状,同时绝对会给自己使绊子。郑一官对自己的水上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往来倭国的海域都控制在自己之手,今天却是有些轻敌,不知何出来的大明水师,竟有一战之力,他也知道此事定然与许心素脱不掉关系。
驰援而来的船队转眼而至,朝廷水师见对方有援兵,且船只数量颇多,力所不敌只好发出撤退信号,一接到信号各船就脱离战斗,拐上一个大弯,向着来时的方向撤退离去。
朝廷水师此次战斗被击沉一艘小福船,多艘船只损坏,而郑一官的船队被击沉两艘海沧船,剩下的船只都有不同成度损伤,不过问题倒是不大,还能继续行驶。
朝廷水师狼狈而逃,陈衷纪援军到达,郑一官派人来请沈望,到旗舰一叙。这时候由于郑一官的旗舰被打得四处漏风,所以陈衷纪所乘的大福船就成了新旗舰,升上郑字大旗。
沈望成小船来到大福船,郑一官已经在甲板上等他,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精瘦男人。沈望踏上甲板,郑一官满脸笑容迎上前,“二少爷英雄少年,今日多亏有你打一出漂亮火烧敌船,否则我等就葬送鱼腹之中了,郑某佩服至极!”
郑一官对着沈望一阵夸奖,然后亲近的拉着他来到精瘦男子面前,“二少爷我与你介绍一下,这是陈衷纪陈大哥,陈大哥往来倭国无人可敌!接下来我们前往倭国可就要仰仗陈大哥了!”
陈衷纪与沈望互一拱手见礼,对于郑一官的夸赞陈衷纪直摆手,“郑家弟弟却是客气了,自家兄弟有何仰仗不仰仗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三个人寒暄一会儿,船只检修和战场打扫都已经完成,船队启航继续向着长崎而行。此次战斗损失说小也不小,伤亡近百人,当郑一官听到沈望所带的从人死了四个,伤了八个,脸上露出一副悲伤之情,深叹一声:“哎,如此却是我的失职,没能护佑大家性命,我郑某无以能做,只有做些补救之事了,伤亡者的安家银子和医药银子由我来掏吧!”
沈望本是推脱,可郑一官却打定了主意,最后沈望推脱不过,只好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次战斗还抓了十来个俘虏,趁此机会郑一官也叫人带上来一个,准备三人共同审上一审。
被带上来的俘虏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在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好久,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冻得整个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抱着肩膀直发抖,上牙碰下牙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郑一官看这俘虏的样子根本没办法答话,叫人弄来干爽的衣服给俘虏换上,过上好一会儿俘虏才缓过来。
俘虏想着活命,对于郑一官的问话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才知道朝廷水师由福建总兵俞咨皋指挥,三日前俞咨皋突然带领船队从金门出发,沿海北上,在舟山停歇补给一次,连夜继续北上这才与郑一官船队相遇。
对于其他之事这年轻俘虏却也不知晓了,从俘虏口中也得到俞咨皋的目标就是他们,且知道船中有货,故刚开始并没有用炮猛轰,也未曾使用火攻。以此来看郑一官断定此事肯定是许心素透漏的消息没错,不过他没有在沈望面前提起,只是心中有数。
俘虏被带下去,郑一官好似不受影响一般,让人备上席面,要庆祝打了个胜仗!
接下来的行程风平浪静,沈望也再未晕船,四月二十八日船队抵达倭国长崎港。
不过让沈望没有想到的是,一到长崎郑一官早已经给他安排好住处,打行汉子死的那四个人因为在船上无法保存尸体,只能丢进海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受伤的人都得到了治疗,轻伤的都已经好了大半,像杜打铁这般伤势比较重一些的还未痊愈。众人也都是一同安排在一个院子里,郑一官还派上刀疤脸刘利照看沈望,并告诉他售货之事不用他操心,一切都会办的稳妥。
沈望休息一晚,上岸的第二天他打算出门转转,毕竟是异国风情,来此地一回当然是要见识一番的。沈望出门刘利自荐引者,看着刘利的样子,沈望就已经明了,定然是郑一官吩咐好的,他也没有挑破,点头应允带着七斤,后面跟着刘利出门闲逛。
长崎并不大,更像是大明的一个小市镇,来回走上几步沈望就已经兴趣全无,一切都是窄小破败的样子,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意。
“你真的是商人?”
跟在沈望后面的刘利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语气很平静,没有那日在船上的那般挖苦的感觉。
沈望不知道为何刘利有此一问,转而对刘利这个人有些好奇起来。
“当然!我不像么?”
刘利摇摇头,好似心中想着什么,淡淡的说道:“不像,那天在船上我看你更像武人之后!”
沈望不禁捧腹大笑起来,头一次有人说自己像个武人,他的脑海里马上就出现薛大可的形象,“哈哈,武人之后!我倒是学过拳脚,不过不精,也熟读兵书亦会纸上谈兵,未曾真正的排过兵布过阵,倒是拿豆子兵练过手!”
沈望所说的豆子兵是因为他无兵可排阵,只好用绿豆作敌,红豆作兵,排兵布阵互相厮杀。
“那日确实很是威风,若不是有你,我可能最后就成刀下之鬼葬身鱼腹了,说起来还没有与你说一声感谢之语。”
对于刘利的突然转变,让沈望有些摸不到头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时危难,我也是自救,若不如此我也将喂了大鱼,不曾有那么高尚。”
刘利再一次摇摇头说了一句,“不同的。”然后又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你可知道那日我为何说出那种话来?”
沈望走在前面,刘利稍跟在后面,那条刀疤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为何,沈望看在眼里却不像那日一般渗人,现在更容易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