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这些天来,温度总算是升高了些,整个苏州仿佛活过来一样,焕发出新的生机。
永汇钱庄的后院,沈望与薛大可对坐饮茶,茶已经换过了一遍,新的热茶重新摆上来。
薛大可最后还是接受了沈望的好意,站起身来向着沈望郑重且恭敬的一抱拳。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推脱了,一切皆有二少爷定夺!”
“薛大哥可不敢如此称呼,您还是叫我沈家弟弟吧,千万不要叫什么二少爷!”
沈望觉得薛大可这个称呼有些生份,赶紧摆摆手纠正薛大可对自己的称呼。
听了沈望的话薛大可却一脸严肃,丝毫不退缩。
“礼不可废,跟随二少爷一日您就是东家,切不可胡乱叫!”
沈望见薛大可一脸的认真严肃,暗自叹口气,却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能由得他叫了。
又稍坐一会儿,叫上沈望二少爷之后,两人都有些不舒服,可薛大可执拗的性格,即使不舒服拧着头皮也要去做,最后薛大可告假,回去安顿一下,明日再来等候差遣。
沈望自然是答应下来,并且叫来七斤,让他带着薛大可,到沈掌柜那里先提一百两银子,用作薛大可安家。
薛大可再次向沈望抱拳道谢告辞,然后随着七斤去了前院。
看着薛大可离去时萧瑟的身影,沈望突然发现那日精壮汉子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壮实。
……
当笪翁再次见到沈望的身影的时候,不自觉的发冷,全身的汗毛扎起,脑袋后面冒凉风,双腿有些动弹不得。
“笪翁,成龙还未回来?”
笪翁满脸堆笑,小心应付着。
“回沈二少爷的话,大少爷昨日就已经回转,只是旅途劳累,还未歇息过来!”
沈望点点头,想想也是泉州旅途颇远,是要好好休息一番的,沈望刚想到这里,一声嚎叫就响了起来。
“望儿叔,你小子越玩越大了,我这已经落后追不上你了!月余没见当上了东家,不行我得让我爹给我也开个钱庄!”
人还未到声先到,一个小矮胖子从远处摆着手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挥舞着双手叫嚷着。
来的矮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郑家公子郑成龙。
郑成龙就是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个子不高却很胖,胖归胖,行动还挺灵活。
“一大早我就准备去找你,没想到你开了钱庄,不够意思,这事连我都不通知,竟然偷偷摸摸的自己干,难道你怕我入股?”
郑成龙掐着腰质问起沈望来,沈望却不吃他这一套,抬起腿做势要踢郑成龙,郑成龙灵活的一闪。
“望儿叔是我错了,不过确实是你小气在先的。”
两人年龄相仿,从小都是如此打闹过来的,也无叔侄间的礼数。
郑成龙也只是说说而已,更多的是打趣,对此事并不太放在心上,说实话他对做生意也并无太多兴趣,被沈望带的也只喜欢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因为有郑元之的吩咐在先,笪翁着沈望来到郑家的仓房,他所要的货物都已经备好,只待运走。
所以取货的过程简单了很多,没有那么多啰嗦事,货物直接装上沈望备好的十几辆大车上,然后拉回永汇钱庄。
“轱辘轱辘”声有节奏的响着,骡马车碾过青石板,随着车把式用力拉住缰绳,一溜十几辆大车稳稳的停在钱庄门口。
随着马车停好,钱庄里奔出来十数个穿越蓝褂蓝裤的小伙子,胸前的衣服上绣着“永汇”两个字,这身衣服却是用的上好的朱家角标布。
虽然统一的制服看着充满干练劲儿,可这帮人身上还是有那些甩不掉的荒诞气。
十几个小伙子分开两列,像模像样的挺身站直,随后地老鼠吴四六也是一身蓝褂裤的跟了出来,来到门口进而恭敬的转身略弯腰,接着沈望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出现在门口。
街口如此热闹,车停人驻,引得行人皆驻足观望,都在好奇这永汇钱庄要做什么。
看着人越来越多,沈望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回手在七斤那里接过一把小旗。
这是一把三角小旗,也就两尺长,红面镶着金边,上面写着一个“沈”字。
沈望右手握着三角旗,左手轻轻的抚摸着旗面,满脸郑重,接着双手擎着小旗郑重的交给吴四六。
“吴老大,此次押货任务艰巨,望尔等早日平安归来!我将为诸位祈祷!”
吴四六亦是满脸庄严,双手接过三角旗,高声回道:“请二少爷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接着吴四六手中举着三角旗,来到头车,将小旗立起,紧紧绑在车前。
拙劣的表演如果让现代人看都得笑掉大牙,可在这大明朝,百姓欣赏水平没那么高,被沈望弄的这一出惊得一愣一愣的。
沈望这么做也当然是自有用意。
吴四六高举手,用力一挥。
“出发!”
车把式一甩鞭哨。
“啪”
十几把鞭子齐刷刷的,骡马一较劲,骡马车再次动起来。
十几个青壮小伙子也是闻声而动,伴着车队离去。
沿街围观百姓瞪着眼睛,愣愣的看着骡马车顺着坊市街道离去,待车轮惊起的尘土渐渐散去,百姓才回过神来,纷纷跑到永汇钱庄去打探这是做什么。
这么十几辆骡马车的声势没多久就传到董万金和李崇文耳里。
董万金端着茶盏,眯着小眼睛一动不动的呆坐着,待到手中茶盏里的茶早已凉下,才回过神来,最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这沈老二看来是要卖货挣钱了,呵呵,我倒要看看他能卖出多少钱来!差人跟着吧,盯着车队的一举一动!”
下首的林大生赶紧回过神打起精神,向着董万金作揖称是,马上就告辞去安排人手。
相比董万金那里,李崇文这里又乱哄哄的聚集着一堆人,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谁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李崇文被吵的有些烦了,靠在椅子上,用手揉按着太阳穴,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嗓子有些发干,端起茶碗大灌了一口,这才感觉舒服了好多,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安心,切莫着急,定会有解决办法!”
李崇文出声之后整个厅堂才逐渐安静下来,乌德才苦着脸向着李崇文一作揖。
“大公子,这沈老二先是以放贷为诱饵,引我等上当降银息,可现在却做起了生意,这分明是声东击西,他沈老二坏得很啊!”
其他人也赶紧赶紧点头,李崇文转头看向田勤寿。
“文兴公您老看~”
田勤寿闻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朗声说道:“老头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做了一辈子正经买卖,所遇之事难于此者甚多,万事皆有序,我当听大公子的安排!”
说着向李崇文一点头,田勤寿一表态其他人也赶紧跟着表态,皆言听李崇文安排。
最后李崇文用力一拍大腿。
“好!既然诸位如此信得过李某,那李某就逾越了!此事应如此这般来做~”
……
一切安排好之后,沈望回转后院,此时厢房之中已无他人,弗洛雷斯随着货物将回到濠镜,也就是澳门。
沈望还多有不舍,毕竟通过弗洛雷斯更加了解当今西方社会,同时也准备通过弗洛雷斯打通与西方贸易的桥梁。
抚摸着弗洛雷斯赠送给自己的书籍,和西方的一些物件,有一种熟悉感,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东西,来为自己创造财富。
这时候七斤匆匆敲门,告诉沈望昨日在龙凤楼相见的那黑瘦汉子登门,并且还带来一个白面小伙子,沈望双手轻轻一拍,看来自己所料没错!
从后院来到前面,在此之前七斤已经将来的二人安排在隔间。
开门挑帘,走进隔间,就见茶桌边,椅子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薄唇高鼻梁的年轻小生,修长的身材,年纪却也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在年轻小生的身后站着一个瘦小但精壮的汉子,神色恭敬,正是那日沈望与七斤在龙凤楼相见的郑兴!
年轻小生迅速的打量了一眼沈望,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拱手作揖,
“二少爷这厢有礼了,在下姓郑微名一官,前日从人多有得罪,今日特携其来道歉。”郑一官向着沈望再一施礼。
说着郑一官身后的郑兴也是一抱拳,深施一礼,“沈二少爷,小的前日得罪了,还望二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
见此沈望赶紧上前一步,两手虚抬郑一官和郑兴。
“两位客气了,如此却是使不得!我沈望自然没有那么小气,二位快请入座!七斤上好茶!”
沈望赶紧将两人再次让进座位,吩咐七斤换成好茶端上来。
白面小生郑一官却也没着急说明来意,端着茶盏轻饮热茶,先是赞扬茶好,谈论茶道,接着又跟沈望说些杂事。
终于喝完三道茶,郑一官轻落茶盏,开口道:
“悉闻二少爷知晓义父,吾还未曾想到义父竟有如此大名,实在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