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三十晚宴的后半部分就那么平平静静的结束了,再也没人起什么幺蛾子,宴席散了回去时南凛跟着小刘氏往承乾宫去,出了日精门,我也算和他们是同方向的,这宫中住着嫔妃的便只有承乾宫、延禧宫、钟粹宫、长春宫、咸福宫和景仁宫这六个宫殿,而这里面承乾宫、长春宫和钟粹宫、景仁宫四所都在乾清宫东边儿,是以回去的路上也是好不热闹。
因着我不想与她们凑在一处,女人多了难免是非就多,是以想着看她们都上了步撵我再自己走回去的,谁知南凛上了步撵后并不急着走,反而是往后瞧了瞧,见我还站在最后头,温声问道:“阿凝怎么了?”
我捏了捏衣角,半是娇羞的小声嘤咛:“皇上......臣妾宴席上用的......多了,想要走着回去消消食儿......”南凛闻言一副“我就知会如此”的表情,而小刘氏那厢却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笑声:“哎呀,昕贵嫔果然是年龄小,经不得诱惑,改明儿再吃成个大胖子看皇上还要不要你。”
她话音落下,其他妃嫔也跟着一同小声的笑起来,我看似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停地绕弄着裙子,一副慌乱不安的样子,直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也有些积食,便与昕妹妹一同走回去罢,刚好也有个伴儿说说话。”我闻言望去,是瑞贵嫔,说着她正由身旁宫女彦瞳扶着下了步撵。
“原来瑞贵嫔娘娘和昕贵嫔娘娘关系如此好。“原本那厢南凛点了头了,众人也都不再言语,偏秋贵人(小刘氏身边的宫女映秋)开了口,是以众人都转头朝着她看去,秋贵人见此情景,赶紧又笑着温温柔柔的冲着南凛那边儿说道:“妾身只是瞧着方才瑞贵嫔都已做在了步撵上了,瞧见昕贵嫔说要走着回去,这才也说自己积了食......想来是有什么咱们姐妹们听不得的体己话要说......”
瑞贵嫔抚了抚手腕上的白玄玉镯子,莞尔一笑:“本宫与昕妹妹这本是第一次见着,说来惭愧,昕妹妹入宫已有两月不止,本宫还未曾去拜见过。”说着往我这边踱了几步,冲我盈盈福了一礼:“原是姐姐前些日子一直在病中,怕贸然登门再过了病气给妹妹,这才一直不曾去朝霞殿叨扰,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我心中惊愕,面儿满是惊慌,赶紧将瑞贵嫔搀扶起来:“瑞姐姐说的哪里话,这原是妹妹的不是,姐姐入宫的早,本就该去拜访姐姐才是。”其实我打从入宫至今,好像还未去过哪个妃嫔宫中,外头好些人都传我恃宠而骄之类的,我也不甚在意,实在因着我也不是个好热闹的性子。且宫中女子们聚到一起,话题也就是今儿个谁得了赏赐,明儿个谁承了恩宠,一贯的拈酸吃醋,实在无趣的紧。
我思虑着,瑞贵嫔又转身看向秋贵人:“本宫本就有意散散步,只是原先想着无人一起,便算了,如今瞧见昕妹妹要散步回去,便想着有人一同做个伴儿也免得孤单。且秋贵人这话说的好生可笑,有何体己话不能在朝霞殿或是华阳殿说的,非要冬日夜里在宫道上说?”
“如此,是妹妹多嘴了。”秋贵人脸色讪讪,低下了头。而一旁南凛面露厌恶,语气淡淡:“日后莫要何事都拿出来说道,如今好歹也是个贵人了,还如先前做奴婢时一副嚼舌根子样儿。”言罢就率先起了步撵,离去。小刘氏等人见状也皆是带着嬉笑看了两眼秋贵人,也跟着南凛离去了。
秋贵人这边素手紧紧的握着帕子,面露惊色,颇为尴尬,见众人都走了,懊恼的一甩帕子,也连忙叫抬步撵的宫人起身跟上。
“昕妹妹,咱们也走吧。”瑞贵嫔此时正迈着细碎而优雅的步子走在我身前唤我,我略一迟疑,半带轻笑的跟了上去。瑞贵嫔今日流云髻上一个银柳花冠,左边斜插支梅花白玉簪,耳上一对儿珍珠耳坠,内着月牙白色长裙,胸前绣着几朵红色的扶桑花,外披一袭薄蓝色广袖长衫,裙摆绣着白色的百蕊唐松草花,足蹬兔绒绣花鞋,看起来极为淡雅。
她并不是那般长相亲和的女子,碧如柔妃,瞧着便是个顶温柔的人儿,而瑞贵嫔容色清冷雅丽,眸子如墨玉深潭望不到尽头,白皙的脸庞,淡淡的娥眉,颇带了些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她身材高挑,修长的身姿窈窕,步伐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一眼便让人觉着此人清绝脱俗,干净至极。
只是前有柔妃先例,我属实不敢相信面前这女子便如她所表现出这般样子,是以她由彦瞳扶着走在前头一点儿,我由芳云扶着走在她后面,始终保持着一步距离,两人一直都是相顾无言。
直待过了承乾宫,将要到钟粹宫了,天上又星星洒洒的飘着雪花,她那如婉转清灵的声音才传来:“又一年了......也不知她这一世来了没有......”瑞贵嫔声音如细语呢喃,若不是我耳力颇好,真要以为她不曾开过口。
说话间我们已行至了钟粹宫门前,我和芳云站定,准备向她告别,只是我还未开口,她那轻灵声音又传了来:“可要请我进去喝杯茶?听闻妹妹这儿有君山银针。”
我略微迟疑了下,随即灿然一笑:“姐姐愿意的话自然是好的。”瑞贵嫔见我同意,浅笑着先我一步进了宫门去,缓缓的走在我前头,我也不多话,安静的一如回来之时,和她保持一步距离慢慢的跟在后头。要说瑞贵嫔的长春宫也就与钟粹宫隔了一条宫道,是以如今这才亥时三刻(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便是在我这朝霞殿再待上些许时辰也算不上晚。
到了朝霞殿,琉婉等人一见瑞贵嫔也到了,忙往小厨房去备茶来,我嘴角微扬,笑道:“沏两杯君山银针来。”琉婉闻言垂手恭谨的应了,便退了下去。
瑞贵嫔也不跟我客气,进了外殿便坐在了右边主位上,我略有些惊愕:“姐姐怎的坐那儿去了,你我虽是同位分,但姐姐入宫的早,理应坐这边儿来哩。”
“跟我无须客套,坐哪儿都是一样的,私底下没这般多的讲究。”说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复杂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