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明乘风在心中想道。随后,她就心念一动,收回了自己的神识。转瞬之间,她就回到了自己真身所在的客房之中。
失去了灵力的维持,浮在空中的两张符咒徐徐落入了明乘风的掌心,随后被她拢入了袖中。
在贺方坚激发那道特殊的符咒后,一个微不足道的法阵框架就被丢入了护城大阵之中,改变了观象阵的一角。而借由两道改良过的“窥视符”,明乘风便以神识进入了那座被改变的观象阵中,并藉此掌控了护城大阵的一部分力量。
她终究没有在阵图中留下自己的神识,自然也就无法触及此类高阶法阵的核心。因此,明乘风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操纵的,便只有那座观象阵与护城大阵外围的一些幻阵。而借助那些幻阵,她便能在阵图中幻化出一缕属于“明翮”的神识。
之所以要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护城大阵的阵图本质上也是一件法器,而空有几近结丹期境界的神念,由于某种原因,除了一件“晨启”之外,明乘风根本无法与其他法器建立联系,勉强为之的后果便是法器的崩毁。在多次尝试之后,她就放弃了借助法器之力的念头,转向了符咒一道。
因此,面对一座价值难以估量的护城大阵,明乘风可不敢冒着可能给它造成破坏的风险投入自己的神念,便只能行此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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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贺姑娘!”在明乘风用所剩无几的龙血墨绘制了十数张灵符,又在自己从京都带来的纸张上以炭笔粗略地勾勒出了一个关于法阵的新设想后,傅诚就敲响了她的房门,用一种愉悦的语气开口说道,“你收拾好了吗?晚膳时间到了,主上让我请你过去。”
明乘风放下了手中的炭笔,随即长袖一扫,纸上的痕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从桌边站起了身,抬手熄灭了不久前点亮的烛台,然后便走到了门前,为傅诚打开了门。
男孩已经换下了那件略显老成的蓝色长袍,穿上了一件白色的汗衫。他光着小腿,脚上只穿了一双草鞋,手中拎着一盏发着微弱的橘黄色光芒的灯笼。
见明乘风走出房间,男孩便对她露出了一个期待的笑容。明乘风便也回了他一个微笑:“有劳你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了穿过了长廊,来到了昨夜早些时候卢景驰会见远道而来的新任司夜使的地方,入目便是一张矮几、两副碗筷、一只银壶与几碟小菜,而清霄郡郡守本人则于矮几的一端正襟危坐。
夕阳为卢景驰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绯色光泽,使他刚毅的脸部轮廓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已经取下了头上华丽的冠冕,长发只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束在脑后。
见二人走来,卢景驰就看向了他们的方向。在明乘风对他屈膝行礼时,那道近乎审视般的锐利目光便又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卢景驰便开口说道:“不必多礼。阿贺姑娘,请坐吧。”
“主上,这不合规矩。”望着那个显然是为她而设的座位,明乘风开口说道,“我只是一介下人,如何能与主人同席而坐?”
这位郡守待我如此慷慨,莫非是不知怎地看穿了我的真实身份?她习惯性地依照京都贵族的行事风格揣测了起来,随即又暗自失笑。如果卢景驰当真看穿了她的身份,只怕此刻便要以“明卿”相称了。
即使她于卢景驰有着救命之恩,但对于任何一位雄踞一方的郡守而言,指使他人为自己赴汤蹈火不过是理所应当之事,哪怕他人可能会因此失去自己的性命。
虽是生在堪与公族比肩、地位超然的修士世家,又天资卓绝,不必屈膝讨好任何权贵,身在上京多年,明乘风见惯了喜怒无常、媚上欺下、甚至动辄夺仆役性命的京都贵族,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君臣纲常、主仆尊卑的影响。
由于常年在外游历,她曾眼见百姓疾苦,也曾与被罚作贱役的罪囚同桌而食,一直秉持着缚灵师的信念尽力对世间生灵一视同仁。然而,在面对身居高位之人时,她却又下意识地以世家贵女的身份去评判他们的行为。
因此,在面对卢景驰不合常理的行为时,明乘风感到了由衷的惊讶。若说这位郡守此举是为了向新任司夜使示好,明乘风却又不太相信。据她所知,卢景驰虽然处境艰危,却并非是能为权势折腰之人。
卢景驰微微皱眉,似是沉思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阿贺姑娘,你既然是我身边的‘侍女’,便应当如傅诚一般,无须过分拘礼。”他看向了提着灯笼的男孩,然后微微颔首。
傅诚立刻接过了话头,笑盈盈地说道:“阿贺姑娘,在梅江城的时候,主上对下人向来都十分体恤,如今也是一样。我年纪尚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主上便特意让我先去厨房用饭呢。再说,你是一名修士,还是明大人的使者,自然是主上的客人。”
见卢景驰如此坚持,明乘风不好再度推辞,便依言在矮几前跪坐了下来。
傅诚轻手轻脚地将灯笼放在了矮几一侧的地上,又返回了屋内,消失在了一片夕阳的余晖之中。
在卢景驰动箸之后,明乘风也拿起了手边的银箸,望向了桌上的清简的饭食。这总比啃干粮强多了。她在心底安慰自己。哎,谁叫这位郡守“不喜铺张”呢。
待他们用过晚饭,傅诚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直接搬走了整张矮几。不消片刻,他又举着火折子,抱着一堆灯笼溜了出来。此刻,太阳已经沉到了群山之后,苍蓝的夜色渐渐漫过了绯色的天穹。
“我来吧。”明乘风说着,从男孩手中接过了一只火折与四五个灯笼,而卢景驰则转身走进了屋中。忙碌片刻之后,他们就挂上并点亮了所有的灯笼。之后,傅诚便窜到了明乘风的身边,毫不忸怩地挽上了她的胳膊,拉着她在门廊上坐了下来。
“阿贺姑娘,你等着瞧吧,主上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傅诚兴高采烈地说道。年轻的缚灵师诧异的看向了这个天真烂漫的男孩,给了他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