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轮流扶第五度回客栈。
宣悟辞去医馆给第五度买了一副跌打药,回到客栈就问小二拿了个碗,然后拿着碗到柜台前跟掌柜买酒。
“掌柜的,一碗酒几文?”
掌柜播了下算盘,眼皮都没抬一下,没给他脸色道:“四文。”
宣悟辞手伸进包袱里掏了许久,最后手里攥着三文钱扣在柜台上一枚一枚摆列开,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说:“那就来一碗三文的。”
掌柜的眉头一跳,竟有不按常理来的人?他拒绝道:“不卖。”
宣悟辞以为掌柜会错意了,用碗底轻敲了敲柜台,让掌柜认真听自己说话,仔细说道:“不是用三文买四文的酒,是就买三文的酒。”
估计因为宣悟辞的打扰,掌柜的思路被打乱了,抄起算盘立在桌上,算珠全部归位,没有感情地笑了笑,不急不缓道:“不卖。”
宣悟辞挺直腰板:“就少一文罢了,倒酒时少给小半碗不就行了?”
“嘿!”掌柜的表情崩了,撸起袖子,抓着算盘站到座椅上,还是比宣悟辞矮了些,气势倒不弱:“一碗四文!概不议价!”
“四文是钱三文也是钱,四文是一碗酒三文怎么说也是大半碗酒,四文是卖三文也是卖,不能因为三文比四文少一文就看不起三文啊!”宣悟辞一大摞话麻利地说出来,听得掌柜愣了一下,烦躁地跳下椅子放下算盘,宽袖甩了甩踩脏的椅面,坐下翘起腿,摆手让他快走,别打扰自己算账。
宣悟辞没达到目的哪里会罢休?他个头大还会功夫,客栈里不是小二、打杂的,就是要参加下月乡试的秀才,除了他的师兄师姐,没人奈何得了宣悟辞。
掌柜被烦怕了,看在他只动口不动手的份上,亲自开了一坛酒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碗。宣悟辞得了便宜还卖乖,郑重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端着随时可能晃洒出来的酒回厢房去了。
宣悟辞将房间里倒扣的茶碗翻正,一碗酒分了三份,然后从包裹里拿出跌打药,摊开分别撒一些进其中两碗酒里混合成药酒。包袱里没东西了,背着碍事,干脆绕腰一圈打个结,当多一条腰带。
第五度坐在桌边,宣悟辞把一碗药酒给第五度喝下,然后没好气地端起另一碗药酒往他的脸上抹。
宣悟辞故意使劲摁了一下淤青的地方,第五度倒吸了吸气。
宣悟辞犹如老妈子一般喋喋不休:“你看这打挨得贵不是?你乖乖吃饭不就没这事了吗?谁要你抢来的菜!不过有朝一日能见你反一次大师姐,”说到这,停下手中抹药的动作,用沾着药酒的手指了指西边的满天红霞,炫耀一般笑道:“就跟太阳打西边升起的一样,破天荒啊!”
宣悟辞说完,笑容忽然僵硬,摸了摸空空如也已做腰带的包袱,转身对着窗口的云霞美景,黯然惆怅,良久憋出一句话:“今晚出去啃树皮吧。”
“噗——”暨未明和柳暗遮一人一口不花钱的井水喷出来,不可置信道:“啥?”
暨未明擦擦嘴边的水渍,说:“还不至于落魄到啃树皮那么夸张吧?又不是闹饥荒!”
柳暗遮呛得咳了两声,缓过来道:“三师兄是想以此表达我们真的一贫如洗了吧?”
第五度愧疚地垂下眼皮,忍痛起身从宣悟辞手里夺过药碗,默默到角落里抹药去了。
突然药碗被抢了,宣悟辞回身寻找是谁,见是第五度,他叹了口气便不管了。既然二师兄害羞,他也不热脸贴冷屁股执意帮他抹了,转而向暨未明和柳暗遮出具贫穷证明,把缠在腰上的包袱解下来,揪着两端抖搂几下,摊成一块平坦的方布,接着“哐当”一声,掉下来一枚卡在包袱褶缝里没被宣悟辞摸到的铜板。
“诶嘿!”宣悟辞两眼放光,极具仪式感地半跪而下,捡起那枚铜板吹一口气,再用布搓搓,顺道擦擦沾了药酒的手,“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说完把方布摊到地上,再把铜板放在正中心,有棱有角地叠好包袱缠回腰上。
两个师弟目光呆滞地微张着嘴,无语凝噎:“……”
如果他们英年早逝,那只有一个原因——穷死的。
三人围坐桌前,房间差不多已被浓烈的药酒气味覆盖,对着最后一小碗酒望梅止渴。
宣悟辞打算拿它去当野味的调料,动不得。
暨未明若无其事地站起望向窗外,突然惊讶道:“大师姐?”
闻言,宣悟辞和柳暗遮就顺着暨未明的视线看出窗外。在里边抹药的第五度猛然一惊,七手八脚地拉好衣服,一双跃动着紧张神色的眼睛缓缓挪出来,结果看到暨未明拿起桌上的那一小碗酒一饮而尽……
第五度眼里的紧张瞬间消失不见,转回去继续抹药。
宣悟辞和柳暗遮发现自己上当了,追着暨未明满屋子打。
宣悟辞:“你把老子的血汗酒吐出来!”
暨未明边跑边还嘴:“就那么一点儿,哪里够用!还不如喝了!我吐出来你还要啊?我敬你是个狠人。”
柳暗遮不服:“那你也不能独吞啊!”
暨未明摊手:“说出来还有得喝吗?分也分不了多少。”不说都没有,说了更没有。
隔了一层楼的湛岚听到他们的吵闹声,推开窗看外面繁华的街市,轻笑着叹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一群小孩子似的。不过山下好热闹啊……”
他们一屋子打打闹闹,吵得隔壁的秀才们联袂登门抗议。
宣悟辞一脸狰狞地勒着暨未明的脖子,柳暗遮去开门,秀才们见到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就跟泡沫一样,眨眼即破,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缩起脖子,睁着颤动的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声。
站最前面的那位秀才弱兮兮地建议道:“几、几位侠士,能否小声一些?”
柳暗遮煞有高人的威严模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严肃应道:“嗯。”然后关门,趁暨未明还被宣悟辞压制,赶紧补两拳。暨未明跑了,作为五师弟的他可没今天这样的好机会欺负四师兄了。
宣悟辞和柳暗遮惩罚完暨未明,这件事就此揭过,他们最大度了。
暨未明唏嘘着捂起胸膛和脖颈,弯腰脚步凌乱地到里屋,找第五度借点药抹抹,顺便跟第五度“哭”诉宣悟辞和柳暗遮欺负人。
第五度捂耳不听,谁叫暨未明拿大师姐骗他,心里哼道:活该!
暨未明伤心不已:“五师兄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