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极程一回头，四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住嫉恨的目光。正好小二端上热茶，宣悟辞便勤劳地给各位师兄弟倒上：“来来来品品山下的茶叶如何。”
柳暗遮第一个抿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道：“味淡，旧茶新泡，品啥？”
“咳咳咳咳……”小二适时连咳几声，甩开长白抹布吆喝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招呼完耳朵还伸长了听他们说话。
第五度喝了一口，不悦道：“甚苦。”
柳暗遮惊疑：“嗯？”虽说五师兄向来实诚，但他不信自己的味觉有错，复再喝一口，咂吧咂吧嘴，还是没什么茶叶味。
暨未明摇晃两下杯中之茶，斜瞥一眼对面和湛岚一桌的肖极程，似笑非笑地扬眉道：“茶苦耶？心苦也。”
意有所指，柳暗遮瞬间明白了，还对第五度的认知刷新了一番，五师兄也会暗指了！不容易啊！
宣悟辞得此机大肆向师兄弟们宣扬自己的茶叶：“这不知历过几遭滚水的茶叶哪抵得上我亲手摘炒的野山茶？我的山茶既不花钱又香气醇厚，啜饮一口，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暨未明嘴角一抽，听不下去了赶紧打住：“三师兄，等我们回去你那宝贝茶叶都发霉了。”大师姐不回去，他们会回去？就算他们回去了，师父不见大师姐，还不把他们罚个半死？
柳暗遮轻浮一笑：“呵，占了座就点一壶两文钱的茶，也不点菜，你看等下小二会来赶我们走吗？”
一旁假装擦桌子的小二小声“嘁”了声，嘀咕道：“哪敢啊。”他们身强体壮，还是江湖侠士，更在客栈住下，赶他们莫不是嫌命长。
第五度又喝了一口，继续道：“甚苦。”
暨未明转而叹息，亦饮茶一口，附和道：“苦极！”
柳暗遮容色一改，举杯，满腔豪情壮志道：“今遭我师兄弟四人落拓至此，唯茶水果腹，我干了，你们放下，我来喝！”
根本没人理他。
他们的盘缠付不了几天的饮食和房钱，四个大男人挤一个屋子里，餐餐清汤淡水，苦啊。
宣悟辞捧杯敬第五度，郑重其事说：“二师兄！喝完这一杯，咱们卖艺赚钱去！”这次没有喊错，想来揣度良久。
第五度虎躯一震，瞟了眼湛岚，当即放下茶杯背转过身去，摆手以示拒绝。大师姐和她的美娇郎在一起，他哪敢离开半步？凭什么要给他们两个制造二人世界的机会？况且，他一紧张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搞砸了宣悟辞还不气死？宣悟辞现在可是管着他们三个师兄弟的财物啊！
“岚姑娘，你的师弟们……要不再点几个菜给他们？”肖极程听他们言语，不禁唏嘘，心酸的关心道。
湛岚瞧见他们那一桌的惨状，忍笑给肖极程夹青菜：“肖大哥，别管他们了。他们一身本领，只要肯花心思去赚钱，定然饿不死。”她瞄了瞄侧向她而坐的身影，咬起筷子，心想：“可惜有着低沉嗓音的二师弟却如同哑巴，少有地开口还惜字如金。”
第五度极快地注意到湛岚的目光，转头看过去时，只见湛岚从嘴里拿出筷子，自然地给肖极程再夹一筷子青菜，然后似不经意间抬头，对上第五度的视线。第五度连躲都不躲了，眼里只剩恼妒。
肖极程注意到湛岚短暂咬筷子的动作，又低头看自己碗里的菜，耳根倏忽薄红，便只顾埋头吃饭了。
湛岚嘴边一抹淡笑，朝第五度招手道：“五师弟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不待第五度反应，柳暗遮当即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起身坐过去，满面笑容道：“要，太要了！多谢大师姐！”
第五度的眼睛瞪大了几分。
湛岚不悦地眯起眼睛。
柳暗遮就是故意的。
湛岚反手一筷打柳暗遮手背上，没好气道：“我又没叫你。”
柳暗遮不服：“我也是五师弟啊……不是，我本来就是你的五师弟！难道一个师门里还有两个五师弟不成？大师姐你将二师兄置于何地？”
湛岚眯眼假笑着望向第五度：“也没人告诉我他不是五师弟呀。”
柳暗遮虚假地目露心酸之情，抿唇点头，俄而再道：“好了，我现在终于有机会说了，另一个是你的二师弟，记住了，下次再叫五师弟，那就别怪我……嘶，大师姐我错了！”
湛岚搁下碗筷，伸手拧柳暗遮的耳朵，疼得柳暗遮嗷嗷直叫，狠话都没来得及撂完。
“怎么跟我说话呢？”
“嗷——不敢了不敢了，大师姐手下留情！我去帮你把另一个‘五师弟’换过来！”
湛岚松手，柳暗遮捂起自己的宝贝耳朵跑走，到第五度身边坐下，小声私语道：“五师兄，锻炼胆量的机会来了。那家伙文文弱弱的，好欺负得很。”
第五度不明所以地皱眉，欺负肖极程作何？不是过去吃个饭而已吗？拿弱者练胆？除非那弱者是个心肠歹毒之人！习得一身武艺也不是欺压平民百姓用的！
柳暗遮仰头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果然话不能说一半藏一半，梳理梳理心情，解释道：“我们为何下山？如果大师姐真心真意喜欢一个人，我们可以认，但若那人只有一副好皮囊，表里不一，与大师姐在一起只是想利用大师姐怎么办？为了大师姐后半生的幸福，我们必须帮大师姐排除一切祸患！”
宣悟辞和暨未明郑重地望着他。
第五度点头，忽然肩负起众师弟委以的重任，怀着极其忐忑的心情坐到方才柳暗遮坐的地方，脊背挺直，双手搭放膝盖上，不动如山。
他的三个师弟们扶额，恨铁不成钢。
湛岚慈眉善目地对他道：“吃吧，别客气。他们饿着了没事，你还要与我对练呢。”
第五度的眸底随即黯下，仍不动碗筷。请他就因为他能成为她的陪练？
湛岚皱眉，往他碗里夹菜，他还是不理。
低头吃饭的肖极程停下，以为是自己没有及时对第五度的到来作出任何表示的缘故，也想夹菜以示欢迎。未曾想，到了嘴边的欢迎之辞还未说出口就跟着桌上一盘盘的菜一起消失了——他想夹哪一盘的菜，第五度就直接长手一伸，整盘菜都端走，放在自己的面前。
在肖极程眼中则是一道黑影在桌上一晃而过，自己落下筷子的地方便空了。他傻眼了，愕然呆愣了一会儿转向另一盘菜，结果同之前一样。
一而再再而三，肖极程一边错愕一边疑惑，脑子抽了根筋和第五度较起劲来。
最后，肖极程无菜可抢。
第五度站起，朝湛岚微鞠了一躬，端起一盘叠一盘的菜回到师弟们身边，把菜摆开，摊手示意：有东西吃了。
暨未明拍手称赞：“‘五师兄’敢在大师姐眼皮底下抢菜肴了，牛啊！”
柳暗遮再次抄起筷子，已经看破了一般：“二师兄在我们几人中最乖，要是我是大师姐我也请他吃饭。也就仗着大师姐对他的纵容才能这么顺利了。”否则大师姐早把二师兄踹回来了。
肖极程大开眼界，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评价。世上竟有这般抢东西抢得面不改色、理所应当，将别人的好心视若无睹之人？见他是为自己的师弟们而抢，肖极程甚至感动了一下……
湛岚扫了眼桌面，桌上只剩她和肖极程的饭碗，左手食指满带着她将要喷涌而出的怒气，铿锵有力地敲了几下桌面。
突然五指平摊一拍桌子，吓了肖极程一跳，一口饭就被刚伸进碗里的筷子给挑了出来，落到桌上。
湛岚眉峰褶皱，高声喊道：“小二！上菜！”所以说，喜欢上他们哪怕其中一个可能吗！可！能！吗！
湛岚在肖极程面前失了形象，暨未明和柳暗遮偷偷在桌底下击掌庆贺。
对桌的宣悟辞喊道：“小二！盛饭来！”
着实把湛岚气得不轻，合着省下菜钱他们就吃得起饭了？
暨未明几乎快要感动得涕泗横流：“三师兄你终于做回人了！”
宣悟辞冷下脸，掏了掏耳朵道：“你说啥？”
暨未明捂上嘴，赶紧赔笑，改口：“我说三师兄你最——好了！”
宣悟辞哼道：“那还差不多。”
第五度面色柔和地捧着湛岚给他夹的那一碗菜，心情愉悦地吃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