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回到客栈中已快到亥时人定。
湛岚沐浴完，一头长发湿漉漉的，出门翻上客栈的檐顶吹吹风。
一上去，看到一个黑影坐在屋脊上，露出一双清明发亮的眼睛，见来人，匆忙低下头。她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走到檐角崖子旁坐下，迎风理着长发。
第五度喝了不下两壶的浓茶，以往这个点早趴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现在意识清醒得很，房间里师弟们呼呼大睡，又是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酒气，他便出来了。
他瞥了眼远处湛岚散着发的侧影，恍惚了一会儿，转了个方向，起身飞了下去。果然水喝多了容易内急。
湛岚以为这个乖宝宝的睡意连茶都抵挡不住，这是睡觉去了。她俯瞰夜色，继续吹她的风。不出半刻，他又回来了，撩衣摆坐在原处，扭头看着她。
湛岚撑了半边脸，招手叫他过来：“二师弟。”
第五度坐得好好的，见状，身形明显一崴。二师弟？湛岚还是第一次喊他二师弟。
他咽一咽口水，哆哆嗦嗦地双手扳着屋脊踩上去，沿屋脊走去。脚下平稳，垂下眼，不知如何安放的手小动作倒挺多，时而各自反复握起，时而交握揉捏十指。一段五六丈远的距离被他走出了两倍长的感觉。
湛岚等他在旁边坐安稳了，开口道：“不困的话就陪我说说话吧。”
让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陪说话的结果一般只有一个——听她一个人说话。第五度皱了皱眉，点头：“嗯。”
湛岚侧了头，把头发拨到那一边，手捋半干半湿的长发，絮絮说：“其实，我下山的真正目的的确是为了历练，顺便见一见书中描述的美娇郎长什么样。师父早就想叫我们下山了，毕竟十五年，养我们都养穷了，哪里还支持得下去？不过舍不得我们罢了。”
“明明口口声声说着穷，下山前却给了我五十两，说是这十五年省下来的胭脂钱和饰品钱，叫我下山后穿好看点，别丢了师门的门面……可是我们师门连门派名都没有，哪需要什么门面。要是三师弟知道师父这么算账，一定瞠目结舌但又不敢有异议。所以轮到你们，师父就没几个钱给你们了，下山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如何赚钱……遇到曹浮笑这初初掌事、见色起意的富家千金，为了留下三师弟还要掏钱养我们这四个白吃白喝的，也怪不好意思的。”
第五度：“嗯？”
曹浮笑对宣悟辞有意？
湛岚轻笑：“你看不出来？哦，你成天就知道练武，看到我都会脸红，单纯得很，哪有四师弟会察言观色。多看话本还是有些用处的。”
第五度默了一默，埋头声如蚊喃：“我看过……”
湛岚讶异：“啊？”真的假的？这木头脑袋也会看那种东西？不得了了欧。
他唔了一声，捏着手说：“四师弟看的时候会把刺激到他的情节念出来……我好奇也翻过……”
只要不外出训练，晚上他们基本想干嘛干嘛，发展发展兴趣爱好，博览博览群书，开一开小灶。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吧。”湛岚不想打击他，委婉道。聪明人与愚钝之人看同一件事物的区别就好似暨未明和第五度。暨未明认真起来都快赛上活神仙了，第五度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不通透，一根死脑筋。
湛岚暗叹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各项长短不一，太聪明了活着累，事事都要考虑到，所以暨未明通常都不认真，不然动不动就说头疼。
第五度的心思全展现在脸上以及肢体动作上。真情实感，不用掩饰，也没那么多烦恼，许多人倒是羡慕不来。可能就是因此，他的师弟们总照顾着他一些。
他微微瞥着湛岚，披头散发的她面若柔和，月光静静地停留在她的眼睫上，眸子乌黑清亮，眉梢眼角挑着些许笑意，虽然他知道那是她为了掩饰尴尬，怕他把“自己不如暨未明聪明”这件事放在心上而笑的。
他回神，轻笑着复垂下眼，说：“我只需要了解你就够了。”
湛岚：“……”
张着嘴哑语了一会儿，想了想，皱眉道：“你忘记我与你说过什么了？你需要的是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你了解我有什么用？我和你的师弟们不可能永远都让着你，帮你摆平你不能摆平的事。”
他咬了咬唇：“因为……我唯有在你的面前才会如此胆小。”
他不傻，就是在湛岚面前会降智……
算了，那还是傻。
湛岚摸摸自己的头发，好的，干了，起身就走：“我困了，不聊了。”再聊下去，她会忍不住敲开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塞的什么东西，动不动就让她焦躁。哦，不对，是暴躁。
翌日。
师弟们睡醒了，精神了一夜的第五度却开始犯困了。
宣悟辞照常去洗衣服，湛岚下去吃早饭，没多久，暨未明和柳暗遮架着他们的五师兄下楼。柳暗遮戏笑道：“五师兄，第一天工作就这般萎靡可不行啊，要不要点一壶醒神茶给你醒醒脑？”
一听到茶他就打了个激灵，连忙坐直了摇头。被茶戕害了一夜，茅房跑了好几趟，这客栈里多少人起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想睡睡不着，不能再痛苦了！
他抓住暨未明，很诚恳地低声道：“四师弟，教我如何才能不惹大师姐生气！”昨晚湛岚一走，简直度夜如年，湛岚要不是生气哪里会走得那么匆忙？而且最近湛岚也经常生他的气。
柳暗遮好奇，凑过去听。
“哦？难得啊！”暨未明瞟了眼湛岚，好整以暇地撑腰，拍拍第五度的肩头，做出几分高人指点迷津的架势：“五师兄有觉悟啊！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我不也帮不了你。”
这转折转得第五度刚升起的希望突然“啪叽”一下摔到了地上，一脸错愕。
暨未明摊手：“我还想知道怎么哄大师姐呢，你问我也没用啊。你得靠自己摸索。”
湛岚喝一口白米粥，疑惑地看着他们，嘀嘀咕咕什么呢？就算她耳尖，听得也隐隐约约。
第五度松开他，恹恹地坐回去，趴桌上补觉。摸索就摸索！还能被吃了不成！
柳暗遮以为第五度失去了希望，过去安慰他：“五师兄看开一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噗——”湛岚听出来了，一口粥喷了出来。怪不得不明了说，这是在盘算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主谋人还是第五度？不得了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