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女卖了半天也没卖出几朵花,而这大热天的花容易蔫,以致卖相不好看,更难卖出去了。
她想着弟弟应该饿了,擦着满头的大汗返回去,在街边的一棵树下找到一个坐在那萎靡了半天的青年,好说歹说把他哄起来,带着他去包子铺买包子。
“好啊!可让我找着你了!原来就是你偷了我家的木槿花!”
一位妇人气势汹汹地走过,瞥见姑娘挽着个篮子,驻足一看便瞅见了蓝花布下露出了一点的粉色花瓣。她当即伸手去掀开蓝花布,见着她那辛苦栽养的木槿花躺在陌生人的篮子里,顿时怒火攻心,恶狠狠地把姑娘推倒在地,攥着蓝花布指着她骂。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养的花啊!你凭什么摘了它!若不是听说街上有人在卖木槿花,我还没发现呢!你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把你告到衙门去!”
姑娘被重重摔在地上,篮子脱手,其内的花与几枚铜钱四散洒落开来,寥落的“叮叮当当”声在这热闹的街市中极为刺耳,阳光灼烫的地板加速了花瓣与叶子的萎缩。
行人听到争吵,好事之心使得他们停了下来。
姑娘痛得唏嘘了一声,双眼噙满泪水,脸色苍白地爬起,跪着扶起篮子,一边抹泪一边颤抖着手将花捡回篮中,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有人种的花,我以为是野生、的,我才……”
妇人是个暴脾气,见姑娘居然还有脸捡她的花,上前一脚便把篮子踹翻:“你以为道歉有用吗!摘花就算了,还折了那么长一段的花茎!你知道我看到地上的花苞有多心痛吗!你道歉我的花也不会回来了!”
滚热的天气,却有些让人生出凄寒之意。
旁人纷纷劝解道:“不就几朵花而已,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吗?”
“对啊,花没了又不是树没了,明年还会再开嘛。”
“让她赔你就行了,动手动脚显理亏。”
姑娘哭得更汹涌了,泪珠大颗大颗地打在地板上,摇头:“我、我没有、钱……”
妇人揪起姑娘的衣襟,看向劝自己息事宁人的那些人,横眉怒目问:“听到了吧?她没钱!我要是迁就她,谁来迁就我!”
妇人嫁给了一个猎户,猎户在打猎过程中被老虎咬断了半条腿,家中生计困难。妇人讨来别人做篱障用的木槿花花枝种下。
年复一年,今年是第三个年头,屋子周围种了不少木槿花,待花半开、结子时摘下晾晒,送到药铺中换钱,或做些花饼卖,可以补贴不少家用。于是距城西三里的村庄外围出了个爱花如命的悍妇,最忌讳的就是大段大段地折她栽下的木龄不过一年的花。
姑娘是在村庄外见到的木槿花,便以为是自然生长的,才采了来卖……
青年阴霾了半张脸,把他姐姐刚买给他的包子放入篮子中,随后扯开妇人,护在姑娘身前,阴沉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为难我姐姐。多少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
妇人又不认识他们,哪里会信他的话,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嗤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看你们像是外地来的,我放过你们后你们就赖账了呢?空口无凭谁不会!”
青年攥拳咬了咬牙,心里积压的悲恸一瞬间全爆发出来,红了眼眶:“我已经把爹娘都给气死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没有怨恨我舍弃我的姐姐,还有这条烂命!你休想再动姐姐分毫!这条烂命你想要就拿去!我再也不想拖累她了!”
姑娘惊吓地拽住青年的一只手,哭求道:“小异,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别想不开啊!”
妇人被青年吼得震住,倒退了两步。她凶是凶,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要别人的命,一些花更不至于要别人偿命。但什么事严重到能把爹娘给气死?多半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既然敢为自己的姐姐担当,有痛改前非的苗头,与其逼人寻死,不如给他个浪子回头的机会。
妇人理了理衣裳,站好了道:“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须记着今天的账!”说完,她弯腰把蓝花布放地上,撇开人群就走了。
青年拧起眉头:“账目是多少你还没说呢!”
妇人没回答,也不要他们还,知道他们不会破坏她的花田第二次她也知足了。等到他们能还了,能想起今天的事,应该也摆脱困境了,那也算积了一件大功德。
围观者为妇人的行为拍手叫好,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凶巴巴、不好相与的人会有如此宽容的一面。
谁会希望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不过是生活所迫。
姑娘抹了抹泪水,把包子塞回青年的手中,继而把花和那几文钱捡回篮子里。
青年愧疚地垂下头:“姐姐,对不起……”
“没事,是姐姐做错了……”姑娘一时又没忍住,泪崩了,捂起脸泣不成声。她的弟弟学会道歉了。
旁人看得心酸胸闷,有人于心不忍,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出声道:“你这些花我买了。”
姑娘哽咽:“可是……”
那人走过来,揽完了花在怀里数了数,散下三十文钱进篮子里,无所谓笑道:“无碍,反正都是要晒干了好拿去卖的。”
泪水无知无觉地落下眼眶,姑娘叩首致谢:“谢谢……”
一炷香后。
还在排队的宣悟辞和暨未明见无聊出去逛逛的柳暗遮回来,怀里抱着一捧蔫蔫的花,还和第五度的那一枝属同一种,都奇怪不已。
宣悟辞问:“你不会出去就买了这些花吧?嫉妒五师兄也不用嫉妒得如此具象化吧?”
柳暗遮张嘴欲言。暨未明抽了一枝花出来,调笑道:“我觉得未必,都枯成这个鬼样子了,多半是可怜人家卖花的卖不出去才买的。”
柳暗遮惊异地看着他:“还是四师兄聪明!大师姐能给五师兄买花,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干嘛嫉妒他?”
“为了庆贺大师姐和五师兄更近一步——”柳暗遮扬手,“啪——”和暨未明击了个掌。
柳暗遮接着道:“那卖花的姐弟的确挺可怜的,虽然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也就几十文钱,能帮则帮。况且你们不是嫌客栈的清水茶不好吗?喏,正好晒干了给你们泡茶。”
柳暗遮说完,暨未明把甩几下便脱落了的两片花瓣从半空中捞回来,将花插回他怀里,再把那两片花瓣洒上去,道:“那你捂好,别被风吹吹就秃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