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心中沉重,略有失魂落魄回烟云宫,不想遇月倾城。云翁慌忙掩饰失态,躬身施礼。
月倾城神色口吻一如平常,道:“云,去了如此之久,莫非云大夫处有什么变故吗?”
云翳也不隐瞒,将雪、烟藻众人亡故之事告于月倾城。
“唉!想不到烟蒤竟这般不懂事,更可怕的是那无名高手。云翳,此事交与你,你务必查出那人下落,为烟蒤报仇。”
云翳不露声色,称是。
“云,立时赶去大散关,明日便是与豆包相约一战之日,记得依计行事。”月倾城说罢,转身入殿。
云翳站于原处,良久,命人牵过马来,跨马飞驰而去。
月倾城直往风柔处来,风柔以为是云翳满心欢喜去开门。见月倾城,脸立时沉了,转身而走,坐于桌边,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月倾城一笑道:“沏茶。”
“我凭什么?”风柔怒道。
“凭我知道易水寒的消息。”
风柔立时站起,走于月倾城前,道:“易大哥在哪?你快告诉我。”
“彻茶!”
风柔只得将茶杯扔于桌上,抄起茶壶,倾倒,溅得茶水满桌。月倾城只笑,待其倒完,举杯便饮,又道:“你也喝。”
风柔好不耐烦,自斟一杯,灌将下去,道:“你快说!”
“易水寒明日会闯骊山剑神宫。”
“剑神宫?”风柔叫道,“他不能去,这几十年来,闯剑神宫的名剑不下十人,唯有林子风一人活着下骊山。易大哥不能去。一定是你,是你设计让他去的!”
月倾城冷笑:“我可没这般通天本领左右他。只不过,我派人告诉他潇潇在我手中,只要他去闯剑神宫我便还给他。”
“你卑鄙!月倾城,你若自负天下第一,何不与易水寒单打独斗,你害怕易大哥。”
“不,风柔,你错了。整日打杀不是我月倾城之作风。我是惧怕易水寒那柄蛟虺剑,我与其交手两次,甘拜下风。不过,我仍将其摆布于股掌之中,我凭的是·。。。。?一”月倾城手指其头。
风柔笑道:“你把易大哥看得太过蠢了罢,他怎会像你说的那般。”
“我丝毫没看轻易水寒。相反,武林之中我认为配得上我的对手,唯有易水寒而已。而且,若非他要毁《林萧剑谱》回冷海湖过什么平淡日子,再与我较下去,我未必是其对手。可他还是输了,被我整得极惨,你知道为什么?”
“哼,易大哥唯一输于你之处便是他永远没你这般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不尽然。他败就败于为情所困。”
风柔大笑,道:“月倾城,你能拥有天下,你这烟云十六部能控制武林、江湖,你却永远无情无爱,与你那什么鬼权力一道行尸走肉于世间!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风柔醒时已是入夜时分,看四周无人,穿衣下床,心中主意已定,蹑足而出,却无人看守,飞身上房,翻墙越脊,已至殿外。风柔躲于柱后,见有马队巡视,猛然纵身上前,将队尾一人踢下马去,夺过其刀,飞身上马。
其余几人见状,各拉家伙围上。风柔口中骂着,挥刀左冲右突,杀开一条血路,见大门未关,逃出烟云宫。
风柔心中一喜,立时摧马,往骊山方向而去。
面前突然一马拦住去路。
风柔坐骑猛停,见那人正是云翳。
“云部主,你若阻拦,风柔便不客气了。”风柔以刀指于云翳。
云翳毫不惊慌,道:“风小姐,云翁不拦你去救易少侠,不过有一人去比你去更有用。”
风柔一愣,道:“谁?我不信,这是你和月倾城设好的计,无非是阻我之路。你让开!”
“那人是林竹潇潇。”
“什么?”
“时间紧迫,云翳难向你解释了,要破月倾城之计,唯有让林竹潇潇去骊山。”云翳说罢,让风柔快些下马。
风柔将信将疑,道:“我如何能信你?”
“云天涯,云大夫让我前来。”
风柔闻听,下马。云翳将自己之马拴于一旁,叫过一扮作风柔样的女子骑风柔之马一路而去。
二人至隔世居前。
风柔不解,道:“林竹潇潇躲于云大夫这里吗?”
云黯不答,推门而入。见院中双行蜡烛,伸至厅中,厅内挂素,一白衣女子背对,面前三炷香。
“这,这怎么了?云大夫。”风柔跑入,云翳将门关上。
风柔转过云天涯前,不由怔住。
云天涯亦惊,缓缓而起。
风柔心道:原来云大夫这般年轻,有此明月之容,莫非……
云黔走过,道:“云大夫,事情紧急,云翁不得不带风小姐至此,告知她真相。”
林竹潇潇……风柔盯着云天涯思忖。
“你是,你就是林竹潇潇?”风柔惊讶道。
云天涯凄然点头。
风柔冷不防抬手捆了云天涯一掌,自己先落下泪来。
云翳大惊,捉住风柔之手道:“风柔,你做什么?”
“这一巴掌,是我替易大哥打的,是你给他十年的痛苦。你占了他的心,我与他十年的长相厮守的友谊,在他心中不如你的名字,我恨你!”
云天涯慢慢将手自脸上放下,将云翳之手推开,自风柔手中写道:“我不怪你,只是风柔,你可以取代任何人的位置,无论活着的或死了的,但我们都替代不了无论谁的心上人的位置。”
风柔无语。
“没时间了。云大夫,易少侠明日闯剑神宫,你须阻止他。”云翳道。
云天涯目光登时惊惧,拉住风柔。
风柔道:“对,潇潇,这是月倾城之计,他会害死易大哥的。”
云翳抓住云天涯之臂,道:“快,随我来。风小姐,你也快走,月倾城会亲自来杀了云天涯,你快走,越远越好。”
云天涯看风柔。
风柔对云天涯一笑,又道:“潇潇姐姐,千万别辜负了易大哥,和他远走高飞。”
云天涯点头。
“你们快走!”
风柔望二人背影,轻轻拭泪,将房门关上。
拂晓。
琴声起。
《青溟散》曲。
门开,脚步声。
停住。
“这曲子,当日于风堂,易水寒为了救你,竟吹得气硬喉干。潇潇,久违了。”
月倾城上前两步,道:“你扮云天涯确实高妙,这十年,我在找你,豆包也在找你,未料你竟于我这烟云宫附近。如若不是见你于风柔手中写字那一幕,恐怕我今日仍不知真相。……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失语,一定是雷炫天所为。他虽是我父亲,但我与他无半分亲情。我今日之状,全是拜他所赐,其实我不过也是替他卖命的工具而已。他一面道貌岸然作他的风雷二圣,一面又觊觑江湖之主。他不配当我父亲,他连我早散的同胞兄弟都不顾,他心中只有江湖。今日他与易水寒一战,无论谁胜谁负,赢家都是我月倾城。潇潇,你是我最看重的女人,我不会让旁人杀你,我自己来。”说罢,月倾城已暗运内力。
“住手!”
一人大喝,自墙外而人。
“云翳?你不在大散关,在此做甚?”
云翳挡于月倾城前,道:“领主,你……不能杀她。”
“云翁,若想取易水寒之命,非杀她不可。”
“好,月倾城,在火云庄你为什么迟疑?郑前处你为什么不杀她,反而用‘一月倾城’击败鲍鹏帮众,又助易水寒平安而退?凤栖楠的雾乡客栈,你为什么救她?灵鹜山,师父出手杀她,你为什么不惜与师父动手,自受一剑救下她?前日,让烟蒤一刀毙其命岂不痛快,你还救她!你不想让她死,对吗?月倾城,你何不说你早就对潇潇倾心了呢?”
“闭嘴!云翳,你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让开!”
云翳不动,道:“月倾城,为什么不用自己之心考虑?用赵孔孟之心,不用月倾城之心,不用烟云十六部领主之心!”
月倾城一掌击出,本想吓退云翳,云翁却未动,被此掌打得向后飞去,重重落地。
“云翳,对不起,世上再无赵孔孟此人。我只是月领主。”
云黔道:“她是……”语未尽,气绝。
“潇潇,该你了。”月倾城背对,向后一掌。
琴弦俱断,月倾城只听一声惨呼。
月倾城立时奔过,扶起那人,却是风柔。
“风,风柔。”
风柔一笑,道:“真,真可怕,我,我已喜欢上你了……”目光骤散,一语未尽便歪于月倾城怀中。
木然。
月倾城怀抱风柔而坐,忽觉风起,将风柔抱于屏后,带血之屏。
一地白纸。
满屋亮蓝。
月倾城将风柔放于床上,拾起一张,见其上诗云:
孤叶落树无觅处,
偶逢秋蝶寻香误。
叶欲乘风风去无,
恨无双翼实难舞。
目送并蝶泪扑簌,
唯有余香心头驻。
何日有山为佳木,
天涯早秋无几度!
张张如此,月倾城呆坐。
不知过多久,听门外一人跑入,口中唤:“领主,领主!”进得屋来,跪地道:“领主,中原武林之士已杀人烟云宫,我等死抗。请领主圣裁。”
“知道了,去吧。”
来人退。
月倾城将一纸掷于火盆之中,又对其发一掌。
火星满室。
骊山之上。
易水寒登顶,身后跟随豆包。
二人均惊,见山上空空落落,毫无半分剑神宫之样。
“这烟云十六部不会戏耍我们罢。何来剑神宫?”
易水寒道:“豆包,你不该来。”
豆包一推易水寒,笑道:“此言差矣。你小子自从学了‘剑气纵横’就不对劲!风柔被烟云宫掳了,你不救;都十年了,潇潇你也不找;如今兄弟两肋插刀,你不让。你怎么了?说实话,易水寒,你欠我大情了。那天竺葵来中原寻你,我为了让你和潇潇双宿双飞,委屈青豆娶了她。幸好喜欢你的姑娘死了大半,要不豆包都娶了,青豆还不杀了我。那馒头、花卷、包子就没爹了。你养着!?”
易水寒不听豆包啰唆,走过去,方见一坟,碑上道:“淑泫之墓。”坟前香烛正旺。
“这还有死人?谁是淑泫?”
易水寒站起道:“此处并无江湖所传剑神宫,却有几大高手死于此。林子风一人独活,他本可将真相公布于世,为何隐藏?除非他要维护什么人……这淑泫莫非就是青溟。他连杀青溟之人都可放手不咎,恐怕只有风雷二圣了。”
黑影至。
易水寒抖寒箫接招,箫随风动,寒气逼人。
对方剑招精怪,正是林萧剑法。其只进三招,收式而立。
易水寒退于豆包之旁,闪目观瞧。
来人散发披肩,引人注意之处便是双眉火红。
“雷炫天!”二人齐道。
雷炫天大笑,道:“易水寒,老夫总算等到你了。”
雷炫天复又跪于坟前,低语道:“法,扰你清梦,还望勿怪。”
“风雷二圣?我呸!雷炫天,你比你祖爷爷我都会作戏,整个江湖都被你耍弄了。你到底是谁?”
雷炫天不理豆包道:“易水寒,你的确够聪明。不过,哈哈,你终被老夫玩于股掌之中,今日老夫让你明白。你可想过林竹潇潇为何神秘失踪?是老夫于你二人新婚前夜掳走她。老夫让其背弃你而去,否则便用‘千命飘芜’毒杀所有来客。她岂可不允?方不辞而别。在你们找寻之时,我又向妙云施毒。这老太太瞎了,自是防我不到。老夫做事向来一石几鸟,打得林竹潇潇失声远走。毒死妙云,银子亦死,除我大患。而你十年消沉,换得我儿月倾城之烟云十六部长驱中原。而老夫,窃得《林萧剑谱》已然大成。”雷炫天仰天狂笑。
易水寒冷冷道:“你为何如此?”
“我恨林子风。我于风堂前告诉过你,他欧阳无语凭什么收林子风为关门弟子?凭什么授予其剑气纵横?他林子风凭什么于武林称绝?我雷炫天强其百倍!何人知我,何人知我?与那老木头一道称霸于武林有什么了得?我要天下皆服于我一人剑下!我放火烧了林剑山庄,让那蠢妇秦梦误信乃林子风所为。秦梦恨其一生,当然更助我一臂之力。为这《林萧剑谱》我甚至将淑法派于林子风身边为脾!淑法乃我雷炫天唯一深爱的女人!”
“淑法离开了你,与林子风厮守于流霜竹林,你便约二人至这骊山上,与林子风决战,淑法……被你错杀?’’
雷炫天大笑,道:“孺子可教。”
“哼!”易水寒冷笑道:“雷炫天,我发过誓,不论是谁,敢伤害潇潇,我易水寒会让其死得很难看。另外,你局设得精彩,手段确实漂亮。不过,你错用我易水寒为棋,你满盘皆输!’’
豆包回头见潇潇站于身后,猛然道:“潇,潇潇?!”
易水寒一惊回头见潇潇满面泪水站于身后。
“易水寒,我先杀了这老东西。”豆包抽出飘风道长所赠悯天剑刺向雷炫天。
易水寒跑过,将潇潇拥入怀中。
潇潇于其怀中战抖不止,泣却无声。
“潇潇。”易水寒亦落泪,忽觉怀中一重。
“潇潇?”
潇潇扬起脸,对其轻轻一笑,拉过其手写道:“我只是太累了。”
易水寒将潇潇扶于淑泫坟旁,潇潇倚其碑,又于易水寒掌中写道:“寒,你不能让豆包杀了雷炫天,还记得‘天雨南溟,桑田沧海’吗?那是烟云宫的暗语。豆包姓雷,是雷炫天失散多年之子。雷炫天该杀,可不能被亲生之子所斩。”
“我知道。”易水寒轻轻握住潇潇之手,放于唇边,又道:“我一会就带你回冷海湖。你先歇歇,我杀了雷炫天就接你走。”
潇潇点头,轻轻抽回手。
易水寒一笑,站起,目光陡然凶狠,飞身而去。
潇潇落泪。
寒,我不能和你回冷海湖了。这奇毒恐怕便是‘千命飘芜’,我气息渐短,渐弱。寒,没有越冬之蝶,我难过这一冬。明年,枯叶雨再来之时,我会随这枯败竹叶,回到你身边。寒,你一定在那,冷海湖边,小木屋前。你等我潇潇双眼仍睁着,黑暗却自四方蔓延而至,融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