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将门关了,走回,沿床边而坐,手搭潇潇脉上,面露喜色道:“果然对症下药,毒已解了。”
“你没事吧,这解药怕是得来不易吧。”潇潇柔声道。
“我没事,少侠,你的‘事’可大了。”易水寒道:“龙 大小姐已经决定嫁给你了。”
“那怎么行?我得告诉她真相。”潇潇面红耳赤,挣扎 着欲下床。
“别乱动,躺好,刚才龙大小姐还命令我不要让您费 神。潇潇你听我讲,那剑谱,已被我师父得到。”
潇潇听罢,心中一寒,心道:若银子便是那银钗所代 表之人,那剑谱落入他手不是糟了,但愿他不是……竟不 禁脱口而出:“他会给我吗?”
“怎么会不给?”易水寒十分不解,但万万想不到潇潇 会有如此想法,又道:“待我找到师父,我们一同离开飞来 寺,你连龙困水都不见,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你先好生休 息吧。”说罢易水寒出了门。
潇潇听易水寒在门外道:“你别进去了,易容睡了。” 潇潇环视禅房,见墙上挂一观音像,像前香烟缭绕。潇潇 拿出龙钗,久视,垂下泪来,自语道:“谁渡我出苦海呢? 爹,娘,青溟妈妈……”潇潇昏睡过去。
“容哥哥,容哥哥。”
潇潇睁眼,看见龙辛辛趴在床边,笑盈盈地望着她。“早上了,你睡了一天了。”龙辛辛面带羞色又笑。潇潇坐起,觉得神清气爽,龙辛辛递过水来,潇潇称谢。龙辛辛又欲拿净面水,潇潇脸略红,拦住道:“龙,龙姑娘,不用你来,我自己可以,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好,我走了。”龙辛辛蹦跳着跑出,将门带上。
潇潇复又摇头。
“容哥哥,我可以进来了吗。”
“请罢。”潇潇道。龙辛辛进来,对潇潇道:“容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龙辛辛不由分说,拽起潇潇便走。情急之下,潇潇将龙钗放于桌上。
一路之上,潇潇心道:她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难说去见龙困水吗?若是被他认出……龙辛辛知道我是她爹的仇人,知道我也是女孩儿,怎么受得了?想罢面露惊恐之色。
二人已远离飞来寺,面前是佛心亭。
龙辛辛欲人,潇潇停住,道:“辛辛,你是带我去见你爹?”
“是,我爹一直想见你。”
“我不能见他。辛辛,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是……”
“又要悔婚是不是?”龙辛辛俏脸一扬,嘴一撅,“我不管你是谁,从我见你第一面起就喜欢你了,谁拦都不行。”说罢,拉着潇潇手,进人佛心亭。
“辛辛,我……”潇潇欲辩,却被龙辛辛点了哑穴。
龙辛辛掀开墙角处一方地板,地下现出石阶,龙辛辛引潇潇沿石阶而下。
龙辛辛显是对地道甚为熟悉,连灯盏也不拿,七拐八拐又拾级而上,眼前便甚是明亮了。
“这儿是飞来寺的藏经阁,我爹和止水禅师住上面。”
龙辛辛领潇潇上楼,潇潇一颗心提到咽嗓。
“爹,夏伯伯,我带容哥哥来了。”
潇潇站在楼梯口,见屋中有二人正在对弈,一僧一俗。僧者灰色僧衣,斜披袈裟,三尺花白长髯,虽身处世外,终日礼佛,眉宇间却凛凛一般霸气。俗者,虎目、狮鼻,有百步取人首级的英雄气概。潇潇眼见仇人,怒火中烧,又强自忍下,心道:我再恨他也不能杀他,辛辛不能没爹,我不能,不能。
龙辛辛见二人专心棋盘,毫不理睬,走将过去,从龙困水棋盒之中抓一把黑子尽数撒在棋盘之上,道:“此局辛辛胜了。”二人本心无旁骛,经龙辛辛一捣乱,奕也不用对了。那老僧苦笑着收子,道:“你个丫头,多好的局让你搅了。”
“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俗家道,“你带易容来了?”
龙辛辛点头,招呼潇潇过来,可潇潇低头,侧目假装未听见。潇潇不知所措,只觉龙困水正盯着自己,情急之下回身便跑。
还未走出两步,潇潇只觉肩膀一疼,又被扯回。耳边之声,响如洪钟:“你跑什么?我是你未来的岳父,又不吃你。”潇潇抖肩,那手反而抓得更紧,直痛骨髓。龙辛辛跑过,掰开龙困水之手道:“爹,你干什么?容哥哥不会武功的。”
龙困水自抓住潇潇肩头,心中已起疑心,见潇潇左躲右闪,更是奇怪,猛一发力,将潇潇转过身,一见潇潇,龙困水大惊失色,手马上松开了。
龙困水后退两步,颤声道:“这,这不可能!你,你难道……”
潇潇见事已败露,再无遮挡下去的必要,索性伸手解开发髻,乌发立时泻下。
“你,你真是林子风的女儿?你不是跳崖了?”
龙辛辛眼见方才的容哥哥霎时变成“容姐姐”,耳边如闻炸雷,几欲昏倒,目光已直,坐于地上,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这变的是什么戏法呢?”
止水闻听龙困水所言,面沉似水,朗声道:“阿弥陀佛,困水,你自种恶因,今日自食其果,也是报应。”说罢,走近潇潇,解开她的哑穴。
“辛辛,我不是有意骗你,实不得已。不错,我是林子风之女,林竹潇潇,我是你爹的仇人。”
龙辛辛仍摇头,道:“我不信,不知道,我不听,不听!”
“你,你是不可能知道我们的,我们当日上山都蒙着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龙困水,你罪孽深重,你们杀了我爹,又逼我跳崖,你想统一武林,一手遮天,就凭爹的那本剑谱,你不可能成功!你为了学林萧剑法,你竟以葬送父女之情为代价!”潇潇义正词严,拼命止住泪水。
龙困水渐渐恢复镇静,道:“那么,你是来替你爹报仇的。”
“我不能杀你,我知道没爹的痛苦,龙庄主你好自为之吧。”说罢,潇潇转身欲走。龙困水伸掌便打,口中道:“我却不能留你。”若这一掌打中,潇潇当场便得丧命,潇潇觉其动手,想躲,已然不及。止水见状,双掌齐摇一招“楚山无限”化去掌力。
“大哥,你?”
“困水,这数月我一直劝你收手,不习那身外之物,想以佛法化你那戾气。女施主不计杀父之仇,当真慈悲,佛心无量。你若放弃争霸武林与为兄在这隐去阁礼佛,尚有可救……”
“夏西风!你不是我大哥!我当年结拜的夏西风去哪了?您那统一江湖之豪气呢?”
“阿弥陀佛,老僧止水,乃一闲云野鹤,与江湖再无瓜葛,我佛慈悲,天智方丈收我为师弟,让我得以洗清前生罪孽。困水,你我都已错了,武功超群并不会得江湖,得人心者得天下。女施主,带辛辛离开。”
潇潇依言,从地上拉起早已吓呆的龙辛辛,扶其下楼。下至一半,便听龙夏二人打将起来,木梯微摇尘土纷纷落下。潇潇不敢少停,带龙辛辛从密道出。
二人刚出佛心亭,一白色身影自潇潇面前过。潇潇眼尖,立时认出此人,叫道:“易大哥。”易水寒自发现龙钗,便想到潇潇定是去了隐去阁。没料到二人竟遇上。
易水寒走近见龙辛辛木然之态,心下了然。
此时,龙辛辛蓦地恢复常态,高声叫着:“爹,爹!”朝隐去阁方向奔去。潇潇大喊却未喊住,便紧追。
距那潭不过丈许,潇潇总算拉住龙辛辛,大声道:“辛辛,别去,危险。”话音未落,见隐去阁顶上跃出二人,止水与龙困水同时伸掌,双掌一碰,二人同向后飞身,止水嘴边已见血,龙困水虽汗如雨下,却未受伤。
止水落于石道,龙困水双足点水,双掌掠水而过,大喝一声,见那无数冰剑飞向止水。易水寒认出这恰是使自己受伤那招,不禁暗叹:这冰剑发得如此之速,不知我在这极短时间内能否发得出。止水飘身向后,一招“烟波浩渺”来阻冰剑。但方才二人内力相抗,止水已然输了且受了伤,一行冰剑正中其胸口,止水“哎呀”一声,落入水中。潇潇、易水寒皆惊。
但未等止水喝水,便被人救出,此人动作之快,当真匪夷所思,错目之间,止水已被救上岸。“师父!”易水寒喜道。止水睁眼见身边一长须白髯老者,突然圆睁双目,惊道:“你,是你,你是……”
“小夏,人老不讲筋骨为能,你现在这么高个身份,何必与这等人动手。易水寒,教训教训这头倔龙!”
其实不用易水寒上前,龙困水已向潇潇扑来。易水寒拿寒箫一挡,与龙困水打将起来。
“唉!儿子打架当爹的不能不帮。易水寒,听清,他这叫‘极天龙爪功’按我说的打,十招之内,定能赢他。”银子极重地强调那“按”字。
“烟笼寒水,聚气画圆打他左爪。”
易水寒毫不理会,使出‘雨人寒窗’攻其右臂。龙困水正防左手,右手触箫,虽未受伤,若换箫为剑,龙困水右手便要来一道了。
“‘寒山凝云’抖剑刺龙肚子。”
易水寒使“寒星如雨”,以箫攻其面、其臂、其腿,龙困水本护中盘,换招慢了,箫扫其腿上。
“‘寒旋作冰’,断他右爪。”
易水寒一招“烟笼寒水”,寒气又袭龙困水左臂。龙困水只觉迷惑,狠狠瞪了银子一眼。
“好厉害,‘寒水潺湲’,刺龙眼。”
易水寒使“寒漪秋水”,龙困水为护眼,不防脚下寒箫扫来,龙困水倒地就势一滚腾身而起,欲走。
“好小子!旧月寒漪’,攻他后心。”
易水寒“寒冰鬼影”欺近,却使“寒影飘摇”身形飞 旋,将龙困水围在当中。龙困水也不怯,使一招“天龙飞 天”跃起,“神龙摆尾”蹬向易水寒头顶。易水寒以寒箫接 其二招。
“爹,你别听他说!”龙辛辛担心得大叫。
“你个倒霉孩子,说什么不做什么。使‘一川寒草’斩 他胁下。”
此招易水寒依从,龙困水却未防备,见箫真从胁下而来,尽力向后一跃,可箫仍打中其腹,龙困水口中喷出血来。
之后,易水寒又依言使出“寒风袭云”、“寒雪压城”、“寒风啸”,已逼得龙困水除“逃跑”二字外,再无接招之力。
“好!使‘西风残照’”。
此言既出,易水寒、止水均是一惊。易水寒心道:我,我从未听过这一招。止水心道:这,这招本是我最得意一招,他如何得知?
“呀,糟了,这招儿子不会。易水寒,箫来。”说罢,银子飞身向前,接住易水寒之箫,就势向前一递。龙困水无力抵挡,银子一箫架其颈上,道:“小夏,这老龙如何处置。”
“废,废他武功。”止水喘道。
“大哥!”
银子依言伸掌按其头顶,龙困水只觉脑上一凉,一股冰线直入膻中,胸前硬是多了团冰似的。
“老龙,以后你不可运功,否则我这冰剑在你胸中折腾起来,四肢皆凉,生不如死。”
龙困水追剑谱时曾与银子交过手,二人武功差之千里。龙困水不敢不信,颓然坐倒,口中道:“大哥,大哥。”
“爹!”龙辛辛大哭,抢过去扶住龙困水。
潇潇心有不忍,又不知说何。
龙辛辛哭罢多时,哽咽道:“爹,都是女儿的错,我害了您。”又道:“林姑娘,谢你不杀之恩,这件事不怪你,怪我瞎了眼。”说罢,不知将什么撒入眼中,众人欲救,已然不及。
龙辛辛一双大眼立时红肿不堪。龙辛辛双手抱头,紧咬下唇。龙困水大惊道:“孩子,你这是为什么呀!你怎么了?”
潇潇欲上前,被易水寒止住。“潇潇,这根本与你无关,龙辛辛她自毁双目。”
“不,有关,若不是我,她好好的,不会这样!”潇潇哭道。
“林姑娘,真的不是你的错,我爹杀了你爹,我替爹陪你一双眼睛。爹,我们走吧。”说罢,龙辛辛扶起龙困水,父女二人消失树林之中。
潇潇伏在易水寒怀中大哭。
天本阴霾,此时竟下起小雨来。
止水禅房之中。
银子从怀中取出《林萧剑谱》递与潇潇,潇潇惊异,翻看几页,是真。说道:“这剑谱武林之中人皆垂涎,您难道……”
“我不稀罕。”银子一捋须髯:“这破书,怎比我寒清剑!我知道林子风给你那七枚钗中有银钗,你小娃娃怀疑老夫了吧。”
潇潇脸一红,道:“没,没有。”
“唉!那林子风可是我云妹妹的徒弟,我若是带人杀了他,我云妹妹还不生吃了我。让云妹妹生气的事,我银子于不出!”
潇潇一瞥易水寒,易水寒道:“潇潇,我实在瞒不过了,才告诉师父。”
“易水寒,你出来。”
银子带易水寒至枫林之中,怒道:“她是林子风的女儿,你小子知不知道害怕?这几个人要了林子风的脑袋,极害怕此事泄露,尤其是让风雷二圣知道。你们两个孩子居然敢去夺剑谱?要不是我跟着你们,你死了我都不知道你惹了谁了?”
银子停停又道:“这天下姑娘多的是,何必只喜欢她?”
“没错,天下好姑娘多如牛毛,您为何只喜欢妙云,您竟不知道害怕,您喜欢她时她已是欧阳无语的妻子了,您不知道?”
银子立时语塞。
“如果我见到云前辈,便告诉她,她最疼的徒弟林子风死了,银子竟不去保护他唯一的女儿。”
“好小子,我怕你!看来我银子不得善终全得因为你。我先走了。”说罢银子又不见了。
翌日,易水寒、潇潇离开飞来寺,止水率众弟子相送。潇潇上马回望飞来寺,鼻间竟隐约一股桂花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