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小二听见声响匆匆奔来,见楼上众人早已打作 一团,屋内只剩下没几张好桌子,便哭开娘了:“众位大 侠,列位英雄快住手啊!我的桌子、椅子,各位大爷,求 你们啦!”谁人肯理?小二叫了半天,也不顶用,转脸见方 才那名少女正站在张桌上大叫:“打得好,老侠打死那姓于 的,少堡主打死那老东西。”颇有嫌之不过瘾之心。小二心 中叫苦,蹲下身子抱着头蹭将过去,又慢慢站起,用手紧 拽少女衣裙叫道:“姑奶奶,姑奶奶!’’那少女初未留心, 终是注意到了,俯下身道:“小矮子,你叫我?”小二老大
不悦,却也不敢发作,赔笑道:“姑奶奶,我求您帮着拉个 架吧,别火上浇油了,小的辛辛苦苦,这店不容易……”
“行了,别多嘴了,他们不打,本姑娘闷得戒也心烦,难道
你想憋死我?再者又不是我让他们打的,别来找我,去去去!”那少女樱唇一撇,不耐烦地挥挥手。
小二更气,心道:好没道理的话。但看那少女好大派头也不敢狂言,又央道:“大小姐,您是个大人物,小的我认人不会错,您拉个架吧!”那少女正看在兴头上又被打断,好不扫兴,遂道:“行行行,你这破店多少钱,姑娘给你就是了,来伸手领赏。”那小二当真听话,点头哈腰伸过手来。那少女偷偷一笑,从腰悬布袋中取出一小皮口袋,将袋口一打开,那袋中之物便掉到小二手上。那小二满心欢喜等着银子,没成想掉下只大蝎,小二吓得哇哇大叫,猛甩手向门外跑去。那少女咯咯娇笑,跳下桌子,拾起大蝎,又收回口袋,接着观战。
小二惹得一身晦气,又险些被蚕,自然灰头灰脸,正自走着,被一人拉住。小二一看,哭丧着脸道:“这位爷,您方才不是在里头坐着,怎的出来了!”易水寒也不解释道:“小二哥,我们的菜可曾备下。”“早好了,可您看,这,这怎么吃?”“小二哥,祸从口出,您这习惯该改改了,若不是你方才那番言语,也不致此。”“嗨,我这张臭嘴,得,这位爷,您要乐意我就取菜。”小二人厨又返,二人一同上楼。
此时,屋中已有人受伤,旁的人更是打红了眼。易水寒道:“小二,等我用完饭,这银子我赔,借筷子一用,他们打得这般热闹,打搅我了。”说罢,一扬手,三支竹筷出手,打在而前三人身上,三人立时定住,易水寒叫酒保跟着,按人矛川价·筷到之处无人不止,只有那位老者及个别几人躲过,一筒筷子用罢,屋里已静下。
那于大勇也在被点穴之人之中,翻着大眼咆哮道:“你个挨千刀的小白脸,敢暗伤你家爷爷,妈妈的找死!快放开我,我与你打个三百回合!”易水寒不屑与这等草包说话,也不理,让小二放下菜。那老者甚是惊惧,几步走近,拱手道:“少侠,方才那手着实漂亮,不知可否给老朽个面子,放了我手底下那帮兄弟?”易水寒眼皮也不抬,自顾自斟酒。还是潇潇笑道:“老侠请便。”那老者暗暗瞪易水寒一眼,也不言语,强自忍下怒气,遂去解穴。于大勇又道:“你个小白脸,快放了我!”潇潇对易水寒小声道:“易大哥,此人业已被治得可以了,虽其言语无理,狂妄至极,我们也不该与其结仇,以后会多有不便。”易水寒点头,拾起酒盅扬手掷去, [q}”地打在大汉身上,于大勇手一捂撞疼之处,正欲开骂,突然觉得身上穴道一开,于是,大鼻子哼哼一声,忙着解穴。
二人举箸夹菜,那少女过来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菜汁尽撒,又嚷道:“喂,你怎么把他们定住了,我还要看他们打架呢!他们不打,本姑娘无聊死了!再者,他们是来找我爹晦气的,多死一个少一个……”闻听此言,潇潇眼睛一亮,抬眼看那少女,小二颤声道:“您,您是龙庄主的千金?难怪……”其余众人也都注意,均想:踏破铁鞋无觅处,有了这小妞在我们手里,还怕那姓龙的不交出剑谱?那少女也察觉不好,心里一急:完了,完了,我怎的说出来了?忽听潇潇道:“胡说,什么‘你爹’,难道你想冒充龙庄主千金来吓唬我们?我家老爷与龙庄主广有来往,骗我?你以为我不识得龙大千金吗?人家小姐亭亭玉立,知书达理,岂是你这等疯疯野野的”r头,今日你惹了众位英雄,想以此脱身吗?’’那少女闻听此言,虽大为不悦,却也如蒙大赦一般,一吐舌头道:“公子没说错,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龙庄主,虎庄主,我只是爱瞧热闹,惹了事又不好推脱,只好……”“那还不快走?”那少女立转身匆匆下楼。
此时屋中隐隐骚动,老者察觉到潇潇有意放那少女走,嘿嘿冷笑,正欲说话,却听潇潇道:“众位英雄,那少女无理,大家恕她年幼无知。她果真非龙大小姐,我与兄长进来之时,早已看见她,若她真是,我二人早去见理了。今日不快之事已过,众位这顿饭,小弟做个人情,算我请了。”众人一听此言,虽不心服,却也挑不出茬,只得作罢,各抄家伙下楼。
潇潇方才深呼一口气,坐在椅上。易水寒笑道:“少侠厉害,当真看不出你是个从未出江湖之人。”“别取笑我了,这些人必是冲着那剑谱来的,龙小姐暴露身份,甚是危险,我只得编个话儿骗走他们。”
“她若当真是龙困水之女,那就与你不共戴天了,你因何替她着想?”
二个用饭毕,易水寒赔了银子,那店小二千恩万谢,好话说了几车,马上收拾上房与二人住,又好生伺候。二人确是乏了,各回房就寝。
深夜,潇潇正自睡着,觉一阵颠簸,脸上凉风瑟瑟,用手摸床,却摸了个空,一惊之下,忙睁眼,方觉眼被蒙起,欲喊无声,口也被东西塞住。潇潇心道:我,我如何被绑架了,莫非我被龙困水手下认出来了?欲挣扎,可身上被绳所缚,动弹不得。潇潇已自责怪:睡得这般沉,被人绑了都不觉,现在如何是好?一路冷汗淋漓,还未想出脱身之计,觉已停下,眼前似有光亮,身上一暖,一阵淡淡桂花香扑鼻而来。
听女子道:“唉哟,你们这四个蠢东西,让你们请公子来,谁让你们绑了人家,小姐若生了气,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还不松开了?”潇潇只觉绑绳已解,又被一双大手扶了起来:“好了,大飞、二飞、三飞、小飞,没你们的事了,回吧。”
潇潇还不知发生何事,眼罩被解,猛一见光,尚不适应。又听那女子道:“公子请坐,小姐稍后便来。”潇潇勉 力睁眼,对面前女子道:“敢问姐姐,不知你家小姐是哪位 千金,在下初到此地怕不认得罢?不知小姐请我到此有何 贵干?”
那女子扑哧一笑,正欲回答,忽然眼睛一亮,直指身 后,道:“瞧,我们家小姐来了!”趁潇潇回头之时,跑将 出去,将门反带。潇潇奔向门口,却被人叫了一声:“公 子。”这一声当真娇媚之至,若潇潇是一男子,凭他是谁, 魂魄非被勾走一半。可无奈潇潇只觉恶心之至,心道:天, 我与你素不相识,叫我却如此甜中带腻,岂是一女儿家所 为?如何也该内敛一些,所幸我也是个女孩,若是男子, 当真会误会。潇潇才想到此处不觉朝那女子望去,更是一 惊。见那女子云髻半偏,头上编插珠翠、明灿灿夺人二目, 虽尽显其富贵之身,却太过媚俗。身着淡粉绸衫、湖绿长 裙,十分乍眼。腰系悬饰,竟有十条之多。潇潇再见其面 上,惨白一片,眉黑如炭,唇红似血。潇潇心道:如此浓 妆,真如鬼一般,不知她是何人?掳我来作什么?
正自想着,听那女子道:“公子,请坐。”说是。额首 一笑,媚态百出,潇潇几欲作呕,立着不动。那女子伸手 将潇潇拉到座位上,自己坐于对面。潇潇欲赶快脱身,道: “这位小姐,我与你不相识,缘何请我至此?”“公子,你虽 不识我,但公子之名我早已如雷贯耳,不知公子大名?”
潇潇闻听此言,当真哭笑不得,强笑道:“在下姓易名 容。”“杏一明蓉?公子四字之名,真是独特,不知是红杏 的杏,还是白杏的杏?”
“姑,姑娘,在下叫易容,易为《易经》的易,容为 ‘有容乃大’的容。”
“噢,噢,那……公,公子,喝酒。”好窘迫之极,慌 忙敬酒。
潇潇摆手道:“小姐,在下从不饮酒。”
“啪”,那女子一掌拍在桌上,大声道:“你是不是男人?连酒都不会喝,还尽在我跟前说话七拐八拐,你以为你是谁,本小姐从来没跟谁说过这么软的话!”
潇潇见其如此,心中已猜着八九分。再观其愤怒之状,与今日在酒楼之上遇见的少女一般无二,更因那同样的桂花之香。潇潇便不怀疑,站起道:“龙小姐,在下得罪了。”
那女子本正懊恼自己露了本性,又使刁蛮手段,乍闻此言,盯着潇潇道:“易公子,你怎知我是龙庄主的女儿?你以前当真见过我?”潇潇一笑,道:“对是不对?”“对。”“那么小姐定是为了今日解困之事谢我才邀我至此,真是吓煞我了。”潇潇道。
那女子眼睛一眨,嘴一撅,气道:“早知你猜出来,我就不搞这劳什子了。你说龙小姐温柔,又知书达理,本来……算了,这一头金金银银重死我了,我得摘了去。”说着,匆匆回去。
潇潇心中暗笑,瞧瞧桌上菜肴,心道:这龙小姐当真是富家千金,只不过区区一个私人宴,铺排得过甚。那龙庄主真是宠得她,想必在家中说一不二,虽任性,但也率直可爱,不知那龙庄主是何等样人?正自想着,听着“咚咚”声响从帘后转出那位龙小姐,却改了装束,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双辫垂于腰际,上系淡黄丝带,一身淡黄。淡淡桂花之香,脸上脂粉尽去,却仍面似桃花,尤其那双大眼,目若朗星,尽其灵秀,可爱之极。
“喂!易公子,不,容哥哥,你若不喝酒,就喝茶吧,别呆坐在那儿,像个木头,吃菜!”说着,龙小姐拿过饭碗打开酒壶盖,将一瓶酒倾倒于碗内,举碗便饮,倒是颇豪放。潇潇瞧得咋舌,劝道:“龙小姐,慢点。当心醉了。”“这算什么,姑娘我成缸成缸地喝也醉不了,人称千杯不醉,万杯不倒。还有,别叫我什么龙小姐,叫我辛辛!”龙辛辛一仰脖喝了一碗又从桌底抄出一坛,向碗里倒。潇潇笑道:“姑娘这酒量,倒与李白可一比。”“李白?叫这小子过来,姑娘我跟他大喝三百杯,看谁喝得过谁?”龙辛辛将眼一瞪道。
潇潇笑道:“李白是唐朝大诗人,人称诗仙,惯于饮酒做诗。”龙辛辛脸又一红,忙道:“对,对,今天这酒太烈了,刚饮一杯便醉了吗?其实我知道李白的,什么‘床前都是光,疑是上了霜’。”潇潇更是乐不可支,龙辛辛见状一吐舌头道:“我,我又错了?”潇潇道:“龙小姐,想必是因事多无暇了解前朝诗歌,唐诗在下还是略懂一二的。”说罢,潇潇滔滔不绝论起诗来。龙辛辛只是用右手撑着头,也不听,一碗一碗地饮下去。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什么,什么?三千丈的头发,都是白的?李白,李白真厉害。”
“龙小姐,此句是李白的夸大,形容自己的愁长。”
龙辛辛又饮一碗,早已有八分醉意道:“他,他李白再愁,有我难受吗?有我无聊吗?容,容哥哥,你,你知道吗?我,我没娘,从小就没有。我现在也快没爹了。我爹原来,原来总陪着我,现在,他不知从哪弄了个破剑谱,就在,就在飞、飞来寺那儿练,我都快四个月没见他人了……”说着便号啕大哭起来。
潇潇心生同情,走将过去,抢过酒来撂在一边。龙辛辛像个孩子一般扑在潇潇身上大哭大嚎,潇潇只得边哄边劝。偏生龙辛辛哭个不休,潇潇苦于无脱身之机,正手足无措。门外侍女听得动静大了,奔将进来,叫道:“小姐, 小姐。”潇潇瞧准机会将龙辛辛往侍女身上一推,施展“寒冰鬼影”夺门而出。
且说潇潇夺门而出,下了绣楼,仓皇之下,声响未免大了些。护庄的庄客早已觉察,均高喊“抓贼”一拥而上,将潇潇围在其中。潇潇道:“诸位大哥,在下不是什么‘贼’,是,是你家小姐请的客。”说着抬头向绣楼上望,却见其门窗关闭,对潇潇并不理会。潇潇心中叫苦,额上见汗。
“呸,你深夜潜入我家小姐闺房,定是图谋不轨。兄弟们,抓了这小白脸!”领头一大汉一声招呼,众人齐上。潇潇忙发足疾奔,那“寒冰鬼影”虽练得不甚熟练,躲这几个庄客还可以。就凭庄客那点本事,如何招呼得上?潇潇与其在院中周旋半天,踏翻打破了不少花草方才逃到前院,早已累得吁吁气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