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打斗,动静更是不小,几十名护院手持火把、棍棒赶来。潇潇心道:这龙小姐真是可以,见我被人误会也不出来解救,这,这可如何脱身?眼见得庄客离得近了,再无力逃跑,正欲束手就擒,头顶之上忽至一物,庄客用刀一拨,黄沙纷纷而下。众庄客扔刀捂眼或狂咳不止,待尘散之后在寻潇潇早已踪迹不见。
“易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回去告诉你。”易水寒拉着潇潇蹿房跃脊,少倾便到了客栈,跳窗而入。
潇潇坐在椅上,惊魂不定,道:“易大哥,多亏你那黄沙掌,否则被他们抓了去就糟了。”易水寒正自斟茶道:“什么‘黄沙掌’?少侠想必是吓呆了吧,我掷了那么大个土包您竟未发现?”
潇潇脸红道:“本来还佩服你武功高强,原来……对了,你不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易水寒将茶递与潇潇道:“就凭这四个人的轻功?那么大的动静真给他们师父丢人。我一直在屋外监视,龙辛辛那番话我也听到,我们最好先按兵不动,谁知道她是否在探我们虚实呢?”
潇潇沉吟不语,许久方道:“我瞧她一派天真之气,想必心无城府,不似有意而为。”
“少侠!”易水寒道。“这江湖之深,人心之难测,岂是你初涉江湖可知之事,别将人人都想成那般善良,个个清澈似水。人家把你卖了,你还替人数银子呢?别说这外人,就连亲近的人都未必是真。”
易水寒说罢,双眉微皱,又道:“我讨厌这江湖,人到江湖中个个义薄云天……”易水寒冷笑,道:“一派胡言!此地唯有利益,唯有权势才会使人趋之若鹜。”
“我以为会武功的人凑于一处就叫江湖。”
“傻丫头,武功只是江湖中人为争权夺尊而必需之物,倘无天下第一之功,如何扫除异己,威慑天下,更何谈问鼎武林?哼,正因如此,取去剑谱、秘籍,不过几页纸罢了,便会在武林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记住,握有《林萧剑谱》,不日定会成为众家相争之人。即便有我保护,也须谨慎小心,任何人也不得轻信。甚至亲信之人。”
潇潇又是沉默。
“连亲人都未必是真?”
“未必是真。”
潇潇凝视易水寒背影心道:寒,你是在提醒我,你也是该防之人吗?你到底与这事有无干系呢?你我初相遇未有深交,你如何肯为我两肋插刀,来寻仇家夺剑谱?莫非你真有……抑或师论……
易水寒转回身来,见潇潇神情恍惚,以其劳累过甚, 劝其早睡。潇潇遂回房,和衣而卧,思绪朝着不愿朝着的 方向一路而去。
翌日,易水寒来找潇潇计议,潇潇嗫嚅许久才道:“易 大哥,我想将那部分剑谱放在我这儿。”易水寒一愣,继而 道:“为什么?”
“我,我这剑谱在谁身上,谁愈是危险。你本为我身处 险境,再让你险上另险,我,我真是……而且,这剑谱属 于我,我将它带在身边,好像爹还在。”潇潇双手低垂,说 这番话时觉得自己卑鄙至极。
易水寒一笑。
易水寒将那剑谱取出,递与潇潇,自己起身而出。潇 潇未及拦住,眼看易水寒走出,慢慢捧起那血染剑谱心道: 我怎么成了如此之人?我在利用寒吗?用寒来替我拦挡刀 光剑影,我怎么这么卑鄙!也许他也在利用我,也许也早 知道所有的一切了。如果他不是,那我岂不是……我这是 怎么了?
潇潇正自乱想,易水寒端着一堆东西又进来,又将门 反带,遂将这些东西放在桌上。潇潇一看,一擦书和一大 碗血。潇潇疑惑不解,易水寒坐桌前低声道:“此乃防身法 宝。”
潇潇举书看看,尽是此风月之事,更是不解。易水寒 抄起毛笔饱蘸鲜血,将书封皮一撕,在其装订之处刷刷几 笔,染个红透道:“如此一来,便本本都是《林萧剑谱》, 万不得已先混混过关。”潇潇闻听此言,笑得打跌。将真的 剑谱收好也抄起毛笔,二人同创《林萧剑谱》。
用罢饭,二个收拾日用之物结了账,前往飞来寺。
一路飞驰,来到飞来寺山门外。
二人下马,见山门大敞,十余名僧人阶前清扫。山门之外,古松参差,果是一清净脱俗之地。中有僧人望见二人,撩衣缓步下台阶,走到近前,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不知二位到本寺有何贵干。若是找我家住持,恐怕要待三月之后了。”
易水寒道:“大师,我不是来寻住持。只因家中数月之前……故去,我兄弟二人来寻各寺古刹为父作法事,以求家父早去西方极乐。久闻飞来寺有‘飞来佛光’,现在必是圣地,所以我二人不远万里来此,望师父成全。”
那僧人听得颇为动容,又施礼道:“施主孝心,当真感人,好,随我来。空心、空度替施主牵过马。”
潇潇、易水寒随那和尚入了山门径直向里,道旁尽是枫青,眼前便是一间大殿。僧人向左一引,二个随之拾级而上,半山腰之处错落着十余间房。那僧人将两人带到最高那座房屋。推开门,一阵陈腐之气扑面。那僧人忙道:“施主别见怪,久未有人居住了,下面那几间供香客们留宿之房早住满了,一间本至多二人居住,现今住下六人、八人的都有,唉!这破屋真慢待了施主,唉!当真对不住!”
“大师休自责,我二人一路上风与露什么苦没尝过?大师肯应承,我二人早已感激涕零了,哪敢挑剔?”易水寒道。
“如此,待有哪位施主离去,僧再为二人腾房,真是慢待。施主先在此休息,少倾便有贫僧二位徒弟来此打扫,如此贫僧告退,那作法之事,待我与众师弟商量后再告施主知晓。”那僧人又是一揖,告辞去了。
潇潇见其走远,忙将窗户尽开,恨不得将房顶拆下透气才好。拉着易水寒出屋道:“大侠,这阵阵老屋之味真是厉害,您如何受得住?”
易水寒道:“别胡闹,你想了没有,这飞来寺深处山洞 之间,偏僻之至,其名远不能五台山、普陀山诸多名寺, 怎的来了如此多的客?”
你是说,潇潇尽量压低声音道:“他们为那剑谱而来?”
二人正自说着,易水寒见山道上走来二僧,忙示意潇 潇。待二人走近,见了易水寒道:“小僧空虚,这位是我师 兄空心,道师命来为二位施主打扫房屋。”“有劳。”
二人整理之时,易水寒与那位略胖的师兄攀谈,本料 那空虚不理,未曾想二人皆为健谈。易水寒问道:“师父, 如今非是什么烧香礼佛之日,这飞来寺何来这许多人?”
空心年少抢道:“谁知道。月余时间竟似天天有人来, 而且打扮各异,大都非本地人,我们全寺上下空字辈徒儿 倒都为他们忙上了。伺候这位施主招待那位善人,连清修 时间都甚少理,休提练武了。”
“空心!”空虚一呵斥,又施礼道:“施主,原谅师弟他 年幼气盛,言语冲撞,其实空心之言也不无道理。唉,这 些人有时吵闹不堪,有时对师弟打打骂骂,真是……若不 是看他们是客,我手早……”
潇潇气道:“这么个清幽之所,被这些俗人搅扰,恐怕 他们也没什么好来路。”
“所言极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像施主这么行善行, 多的是赖在……罪过,停在亭中不走,不知是何目的。”
二僧做完当做之事,告辞而出。临走,那空虚正色告 道:“用晚餐在山下日省堂,二位施主勿要乱闯。”
“对,尤其不要去隐……”“空心!今天的功课甚多, 还不快回去。”
二僧下山。
易水寒、潇潇相视一笑。“‘隐’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二人休息,见屋中地面被映得微红,二人又等到红色褪尽微黑,方才下山。路过几处木屋,因夜色遮挡有几人见二人走过,瞧不清二人之脸,也未留心。
待二人到山下,见山下竟不点灯火,漆黑一片,至于连那大殿也不见丝毫亮。远处来二僧手持灯笼,提高灯笼向二人近前走来,走得近了,一僧道:“二位施主可是去日省堂用斋饭?”二人称是。那僧道:“请随我来。”
夜间凉意甚浓,湿气中淡淡枫叶之香。
二人环视四周,什么也瞧不见,只觉转过大殿,又走了几步便见一室。室内中虽有光,但也不甚亮,二人谢过那引路僧人,正欲进人,猛然间看见门边那张桌子坐了八九个人,中有一大汉面貌甚丑,十分壮硕,正挥着筷大叫:“拿肉来。”
“易大哥,真让你猜着了,这汉子不是那什么大勇吗?”潇潇自语道。
“咱先不进去,倘被这草包认出来,打倒不怕,别糟蹋了人家这佛门圣地的清静。”
正巧,从后面走出一手持炒勺僧人赶来这桌,于大勇跟那僧人理论。二人借此良机,进得门来,捡了一张灯光昏暗离于大勇又较远的桌子坐下。
“秃驴!快给你爷爷拿肉!”
“施主错矣!小僧虽头上无发是秃者,但非驴也。施主与小僧素昧平生,更不沾亲带故,何谓已为吾之祖上,真奇哉!小僧虽观施主面相大约已近花甲之年,祖上健在当与吾年仿,但这爷爷二字施主可担不起。”
那僧人一席话尽,堂中旁人个个暗笑。于大勇愣在当场,不知那僧人所言的意思。正自琢磨,旁边有人叫:“施主,那秃驴骂您都六十了!”
那于大勇尚不足二十五,只因长得凶悍,看不出年纪。闻听此言,拍桌大怒:“你妈妈的,死秃驴!”紧跟便是一拳,呼呼挂风。
那和尚快速闪过用炒勺抵挡,于大勇左手一挡,右拳挥掌,斜着砍来。那和尚又用炒勺来挡,于大勇左一拳右一掌,脚下也丝毫不闲,紧着踢和尚下盘,但当真百打不中,百踢不着,气得双脸通红。那和尚倒躲得极为灵巧,表情颇舒,边躲边道:“这位施主,您可知佛门圣地之规?休说您欲食肉,便是大肆喧哗也是不准。您不过为得一满足,却如此大动干戈,吾二人此胜之不武,不如贫僧破例收您为徒好生好生教您佛门清规,修身养性。依佛门以求超生,岂不妙哉?只是不知我佛许不许收您这酒囊饭袋。”气得于大勇哇哇暴叫,嘴里连和尚八辈损个够,只是连人家半点衣角都沾不上。
“行天,住手。”
此声只透着无尽威严。
那僧人立时向后一跃,立住不打。于大勇也收招,吁吁气喘。众人向后望去,潇潇、易水寒见是那接待他二人的僧人。
“师兄,行天知错。”
“行天,你恪守清规本无错,但对施主讲明道理,何须动武?佛门静地怎容你如此亵渎?还不回去面壁,三日不准走出佛心亭一步!”
那行天领命,低头走出日省堂。
“施主,还望你遵守本寺戒律,休再生事,否则飞来寺便容您不得。”说罢,那僧人率众离去,于大勇等也快快而出。
此事已毕,易水寒、潇潇的饭食也呈了上来。潇潇问那小僧:“小师父,那师兄是哪位大师,那佛心亭又是怎么回事?”
“施主,那位是行空大师,止水住持的大弟子,住持不在,由他代管寺中大事。佛心亭是专门惩罚寺中僧人用的,进人亭,门便锁了,不得出,不得进食饮水,面壁思过。”
“噢,多谢相告。”
易水寒、潇潇速速吃完,走出日省堂,一路之上由二僧引着,二人低低商议,不觉回到住处,潇潇仍道:“易大哥,这住持与那龙困水有何深交呢?那止水和尚又是什么人呢?龙困水会藏在何处呢?他知道那剑谱的厉害吗?他要是死了,那辛辛姑娘不就没爹了吗?不就和我一样了。”说到此,潇潇垂下眼帘,一语皆无。
易水寒忙岔开话道:“何来这许多问题?我要是知道,早拿了那剑谱还用在这儿耽搁。今这飞来寺中有那么多朋友帮咱们找姓龙的,何来咱们费心。快早歇着罢!”
潇潇倒是红了双颊道:“大侠,那你先睡罢,我来为你护法。”
“嘘!”易水寒双眉微皱,压低声音道:“快吹灯,有人来了!”说罢,跳上自己之床。
潇潇“噗”地吹熄油灯,倒在床上。开始尚且睁着双眼,倾听动静,不想奔波了一日乏得紧了,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潇潇被凉风吹醒,隐约听到门扉撞击之声,便坐起,点燃油灯。方想到那“有人来了”是易水寒为了让自己早息编的谎,心中暗笑,待灯点亮,潇潇不觉惊了,只见对面床上空空,房门随风开开合合。
“哥,哥……”潇潇轻声唤着,踱出门。
半山寒气颇重,潇潇不禁打了寒噤,天已微亮。
“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语音未落,那人上前一蹿, 跟着一掌而至。
那一掌来得既速且狠,如龙从天降般。
易水寒忙一招“寒月当空”向前跃去,闪开那一掌。 那人觉一掌打空,立时转身,又劈一掌。易水寒方才拿寒 萧招架,一招“寒雪纷纷”朝心便刺。